回了厢房，将门一关，王寿安立即本性表露，憋了半天的脸上忍不住的露出笑意。
他掂了掂布袋，里面发出铜银碰撞之音。
将东西倒出，碎银与铜板在桌上铺了一片。
酒客的打赏以铜板居多，寿安数了数，总共三百三十枚，颇为沉甸。
捡完铜板，剩下自然是碎银。
与电视里常看的动不动就弹珠大小的碎银不同，这里的碎银多呈片状，最大的那块就是蒋二爷赏的，足有大拇指大小，王寿安掂量了一下，应该有七八十克，也不知按照这里的计量算作几两。
剩下的碎银大多是拇指盖大小，倒有些像是葵花瓜子，就是形状各不相同罢了。
把碎银全捡好，王寿安掂了掂，还没估出个大致份量，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他赶紧把碎银揣进怀里，这衣服的内里缝了个暗兜，手一松银子便落进了兜里，至于剩下的铜钱则是放进了原先的布袋里。
做完这些，王寿安去开了门：“哟，掌柜的来了。”
见来人，王寿安将门彻底敞开：“您进来说话。”
掌柜的点了点头，进了厢房，待王寿安将门关上，他已经走到了桌前：“先前一时疏忽，还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
王寿安露了个笑脸，他才不信掌柜的是忘了，只是现在瞧自己真有两下本事，这才来问。
若是刚才自己被酒客轰下了台，想必对方就要疏忽到底了。
不过商人重利，这般势利眼，也不必非要计较，至少从开始到现在，对方言语间并无什么不敬，总体还是对自己客气的。
他一抬手：“高姓不敢，在下姓王，贱名元鲸。”
“哎呀，本家呐。”听到王寿安的自我介绍，掌柜的脸露惊喜，言语间热切了不少：“在下王占才。”
通过姓名，寿安问道：“不知王掌柜前来何事？”
“哦，先生坐下说话。”王占才与寿安面对而坐，这才说道：“夜间打扰，实在抱歉。来此是想询问先生接下来如何打算。是在我们张氏酒家常驻，还是说挣够了盘缠再去投亲？”
先前王寿安说自己是路遇强盗逃难至此，王占才一直记在心里，此时见他说书说的好，故而才来问。
王寿安自然是没有久留的打算，这里距离当初被胡骑追杀的地方还是太近了，若是久留，风险太大。
他说道：“落难之际，幸得掌柜收留，王某心中感激。只是离家时传了书信去夷州，说好投奔三姑父，不好违约。”
“啊，我明白了。”王占才点了点头，王寿安要去投奔亲属，对此他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问道：“那明日先生何时再讲，我好给您安排场次。”
寿安略作思考，他其实明天都不想讲，毕竟整这出单纯是为了给白龙买酒，现在怎么看钱银都够了，好像没必要再留下。
略犹豫了一会儿，他说道：“还是放在晚场吧，明日白天我要出去一趟。”
考虑了一下，寿安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的太少了，等明天给白龙送完酒，再在这儿留个一两天，打探打探情报再说。
王掌柜点了点头，起身：“行，我明白了。其他无事，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告辞。”
王寿安起身将人送出了厢房，然后回到了房间，这几日跋山涉水颇为劳累，他此时也没什么太多的精力，本想上床休息。
但坐到了床上，去脱自己衣服时，却是瞧见自己脏兮兮的衣服和干净的床单被褥成了鲜明的对比。
“哎呀，明天要记得去买身干净的衣服。”
说完，他吹熄了照明的蜡烛。
第二日一早，天色见白，王寿安已经醒来。
他打开房门，正巧见到昨日的小厮在宴厅内拖地。
经历了昨晚，小厮见王寿安客气的不行：“先生早，不知您醒了，小的这就给您打水来。”
洗过脸，小厮又来说到早饭已做好。王寿安跟着他到了厨房，本以为能有什么好吃的，却发现桌上还是一堆蒸饼。
张氏酒家有杂务小厮五个，厨子三人，苦力、账房各一人，掌柜一人。
除开掌柜的，其他几人都在此，一人捧着一碗菜汤，开心的啃着蒸饼。
拿到手后，王寿安倒是发现这里的蒸饼比柳玉米家的口感要好上不少，而且那菜汤里还带着些许油腥，尝了下，味道也不苦了。
终究是开酒家的啊。
心中感叹了一番，王寿安吃了两个，再将菜汤喝完，满意的打了个嗝儿。
吃完饭，寿安又寻到了掌柜，表明要买坛好酒。
掌柜好奇：“先生清早便饮酒？”
王寿安摆手道不是，脸上挤出了悲伤的表情：“遭遇强盗时，家兄为救我而丧命。我欲买酒出城祭奠一番。”
掌柜的听到是这样，也不多问了。
让小厮打了一斗酒，又吩咐小厮道：“出城路远，你帮先生提着。”
王寿安数了三百文交到柜台上。
这酒名为忘年，说是醉后第二日起来能叫人连自己几岁了都忘记，是酒劲很大的意思。
小厮打酒时王寿安在边上旁敲侧击了一下，换算得知此一斗是十二斤酒，而此时的一枚铜钱则相当于自己家乡那边的七毛钱多点。
一斗忘年酒本该是四百文出头，掌柜的客气，只要了王寿安三百文，不过接下来让小厮陪同，王寿安却是不愿意。
他说道：“就不必陪我了，城中何处有车马行，我欲租马出去。”
寿安会骑马，而且骑术还算不错，现在身上有那么些钱，自然不要再走回去。
在小厮的带路下，而很快在车马行租到了一匹棕马，随后手抱忘年酒朝着城外去了。
再走旧途，有骏马骑乘，速度自然快了不止一倍。
从清早出发，时间还未到正午，王寿安已经回到了柳玉米所在的村庄。
他策马寻到柳玉米家，打过招呼后将马栓在人家院里，随后抱着酒上山。
当时从山里出来时是饥肠辘辘，如今的王寿安却是填饱了肚子，再来登山，即使是带着一坛酒，速度也没慢下。
等到下午两点左右，他终于寻到了那处水潭。
“白龙，白龙！”
将酒放下，王寿安站在水潭边上呼喊白龙。
过了少许时间，水面翻起波涛，白龙应声而出：“你可来了，酒呢？”
王寿安连忙将坛子抱起：“在这里。”
那白龙眼前一亮，随即身上冒出清光，刺的人有些睁不开眼。
待清光消散，王寿安再看，水潭之上走过来一个身穿白裙的少女，她嘴角带笑，一对如宝石深邃的紫色眼瞳煞是好看：“拿来。”
白龙所化少女一手提过忘年酒，指尖在坛口随意一扫，便好似利刃走过，将封口直接从中切开。
随后，在王寿安震惊的目光中，白龙少女提坛豪饮，不到片刻，竟是喝了个底朝天。
“原来酒是这般滋味，只是醉又是什么呢？”白龙少女放下酒坛，脸上其实已经有了些红晕，她看向王寿安：“你将美酒赠我，我该如何答谢？”
王寿安从对方脸上收回目光，忽觉自己脸上有些发烫，他道：“不过区区几百文钱，哪里比得上白龙你虎口救我，答谢就不必了。”
白龙少女眨了眨眼，她转身从水潭中捧来一手清水给王寿安喝。
寿安不明用意，却还是饮下。
不过从少女手中饮水，嘴唇不免碰触其白葱玉手，他一时心猿意马，吃到最后一口才发现这捧潭水与先前所饮不同，入喉十分清冽，有如久旱遇甘霖，使人说不出的舒畅。
这水定有奇异，寿安这才反应过来，然而不等他问明其中奥妙，那白龙少女已经是微微点头做了道别，转身化成本体扎入了水潭。
寿安一直在水潭边驻足到潭面水波散尽，他望了望长天：“该回去了。”
说罢，他又跋涉出了深山，从柳玉米家牵了马出来，又给这个收留了自己一夜的汉子留了些碎银，这才策马奔腾，回到了张氏酒家。
进门时，天色已不早，小厮在门口张望已久，见寿安回来了才松了口气：“还以为先生您要晚点了。”
“醉了一场，差点误了时间。”王寿安笑笑，随口扯了个理由。
问了时辰，距离他上场还要一些时间，他便去到厨房吃了些东西，一直等到小厮再来叫他，这才不疾不徐的上了二楼宴厅的讲台。
此时二楼已是满座，坐不下了还有不少人站在一旁。寿安昨日讲了封神演义的前三回，不少人回去之后宣传了一番，引来了更多喜欢听书的酒客。
昨日那些听过一场的酒客见寿安来了，离得近的都打了招呼，王寿安抬头看去，榜一大哥蒋二爷还是坐在原来的位置。
他拱手对着酒客们作了礼，随后醒木拍桌，宴厅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今日算是王寿安第二次上台，有了昨日的经验，他居然有了些台风，说起故事来更加随意自然，新的三回说完，引来了满堂喝彩。
这其中最捧场的还是蒋二爷，今日这位爷可能是带够了银两，寿安每说一回，他便打赏一次，待到三回说完，居然从袖口掏出了一锭银元宝：“王先生，在下明日便要离开此地，只是可惜听不完先生的故事了。今出银十两，特请先生为我再说十回！还望，先生赏脸...”
他说完，小厮捧着这小半个拳头大小的银锭到王寿安面前。
王寿安看了看面前的这锭银元宝，这世界银两与铜钱的换算比是一两银子相当于八百五六十到九百文铜钱之间，数额不定是因为流通的铜钱可能残缺不一，各个铸造局做出来的分量什么的也会有微小差别。
至于购买力，大米两文钱一斤，一两能买四百多斤。
也就是说，桌上这锭十两银足可换四千两百斤以上的大米，便是拿去娶妻，也足够寻常农人娶上两个了。
这可就不少了啊...
王寿安将其收入怀间暗兜，拱手道：“谢二爷！”
他坐回了讲台后，接着说起来。
封神演义一回，即一章，五六千字到七八千字不等，少的偶尔也有三四千，说上一回基本二十分钟到半小时之间，等到这十回说完，已经是夜里子时过后了。
寿安说到嘴都酸了，宴厅内却是人满为患，直到他停了下来，饮了茶水润口，又坐了许久当是休息，酒客们这才回味过来，十回已完。
蒋二爷起身：“辛苦先生了，待我事毕，再来听先生的下文。”
说完，他带着几个下人离去。
其他酒客见此，也纷纷散去，还有一部分则站在那儿等着小厮到面前来好给出赏钱。
过了会儿，小厮终于收完了赏钱，王寿安提着钱袋回到了厢房内。
他今夜是真累了，说了这么久，连肚子都饿了几回。
吩咐小厮去烧热水，又叫了些肉食送来。
酒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热水和吃食，他的要求很快被满足。
畅快的洗了个澡，又将一碗酱肉就着蒸饼下肚，这才躺到床上准备休息。
疲累下，王寿安很快迷糊了起来，就当他将要入睡时，忽听得屋内有了声音。
一个声音道：“呀，若我是那苏妲己，得纣王宠爱，该是多么美妙~”
另一个声音回道：“我看呀，那苏妲己活不了多久，你看，琵琶精已被姜子牙烧了，想来下一个就是她...”
王寿安猛然睁眼。
谁！
他只觉毛骨悚然，这两个声音皆是女声，不大不小好似就在耳边响起，却叫人不由害怕。
先前亮着灯的时候寿安可是很确定的，屋内就自己一人，这声音哪来的？
他不敢乱动，等了片刻，声音又响起，说的还是封神演义的内容。
寿安听得更仔细了，很是确定声音就从耳边传来，可确定了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这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在这漆黑如墨的夜里，叫人怎敢去探究！
王寿安不止一回想要起来点明蜡烛看个究竟，却终究不敢。
他本是困意袭人，但此时清醒到身上冒冷汗。
就在这担惊受怕之下又熬了一个多时辰，最后才睡了下去。
第二日上午，寿安憔悴醒来。
门外，小厮敲门了半天。
他在厨房将蒸饼热了两趟了，王寿安都没下来，这回索性送上来。
寿安起来给小厮开门，答谢过后关上门，端着蒸饼到了桌前开吃。
他昨夜休息的极其不好，怪梦是一个连着一个。
而贯穿那些梦境的，则是始终有两个女声在说着妲己、纣王什么的...
“对了！”喝了两口热汤，王寿安终于清醒了许多，他想起自己睡前的遭遇，将手中的蒸饼放下，随后便来到窗前查看。
“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忐忑的，寿安掀开了床头，然而这里却没什么诡异之物，例如什么美人枯骨、美人之尸。
他细瞧一番，却是看到木床角落结了半掌大的蛛网，此时正有两只小小的黑蜘蛛在上面一动不动。
王寿安看得心烦，他道：“总不能是你俩害得我没睡好吧。”
说着，便要去扯掉蛛网，就是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先生不要，蛛网乃我姐妹狩猎所用，若是捣毁，我姐妹就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