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王寿安把话说完，蒙山立刻懂了。
他看向程香：“小香，你这毛病还没改呢？”
程香把头微偏，错开眼神，实际上却没有一点的不好意思：“不知是师叔的客人，这不大水淹了龙王庙么。”
说着，她掏出个好看的绣花小钱袋，从里面翻了翻，后来干脆直接倒出：“还剩七两，嘿嘿，王兄，你见谅，见谅...”
王寿安一把抓过碎银装回怀中，先前银子全丢了他还没多么心痛，此时晓得程香一晚上就花了七八两，顿时心痛不已：哪来的娘们，这么败家！
随后，他道：“还有呢？”
程香收回香囊：“没有了，昨夜用掉了。就算你是师叔的客人，可你总不会为了几两银子跟我计较吧！”
“几两银子....”王寿安咬牙切齿。
先前说了，寻常农家办一趟娶妻的酒席也就五两左右，她还真说得出口啊！
不过，寿安终究忍了下来，他道：“不是银子，那块令牌呢？”
“哦，你不说我倒忘了。”程香缩头，嘻嘻一笑，将镇魔令丢到桌上：“给你给你。”
寿安看到令牌就要伸手去拿，然而一直在二人身旁围观这场闹剧的蒙山却是忽的目色一凝。
他闪电般出手，赶在寿安碰到镇魔令前将其拿到手中。
举起看了两眼，蒙山审视王寿安：“这牌子是你的？”
寿安心里一咯噔：这架势....我认不认呢？
屋内气氛瞬间不同，坐在王寿安对面的程香也立刻站起，她退到蒙山身后，一手按着剑柄：“师叔，怎么了？”
蒙山面色严肃，严肃中还透着一些紧张：“镇魔令你不认识？”
程香这才瞄了一眼那块令牌，她惊讶道：“我还以为是假的。”
“假的？哼，如假包换！”说完这句，蒙山继续对王寿安说道：“你究竟是何人，是谁派你过来的，乔装接近我等有何目的？”
王寿安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事情的发展显然超乎了他的想象，关键是他根本不知道镇魔令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呀。
见蒙山面色不善，好像随时都要对自己动手的样子，他试探问道：“若我说这是场误会...你信不？”
蒙山眼睛微眯：“什么误会？”
王寿安赶紧解释：“昨日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你，就算到了此时，我还是不知道你什么身份，有什么故事。更重要的是，我连这块镇魔令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巧合...”
说到最后，他抬头真挚的看向对方：“蒙叔，你信不？”
要摘，就得把自己摘干净。
寿安面上表情坚定，实际上心脏却“咚咚”跳的飞快。
与厉害之人对视也是一种本事，有些胆小的、心虚的，对眼不过一两秒就承受不住的要错开眼神了，而王寿安此时也快坚持不下去了。
这镇魔令是吴王的东西，现在蒙山这么紧张，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之一定不能说出自己和吴王有牵连。
王寿安心中这般想着，紧张的等待蒙山的反应。
蒙山没有说话，神情中却没有放松，显然还在判断寿安所说的真假。
寿安此时也在思考蒙山在意的点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就快坚持不下去了，这时要是错开眼神，蒙山多半会瞧出他的心虚，于是又接着说道：“仔细想想，若我知道镇魔令是什么，又或者是故意接近你，我为什么要叫程香把令牌拿出来呢？”
这话说完，蒙山紧皱的眉间刚有放松，程香却道：“说不定你是觉得我和师叔认识，迟早会告诉他令牌的事情，所以不得已才先发制人呢？”
你妈！
你可真是个大聪明！
寿安掌心冒汗，手已经下意识握拳，他看了程香一眼，真恨不得立刻夺过对方手中的长剑，然后一剑囊死她。
果然，听到这话，蒙山点头：“小香言之有理。”
她有个屁的理！
寿安几乎要气疯了，身子微微颤抖，程香连忙提醒道：“师叔小心，他要动手了！”
听到这话，王寿安不由翻了个白眼，两手一摊：“动手？怎么动手，你们一个是高手，一个拿着剑，我拿头跟你打啊？”
程香眼珠子滴溜一转：“头？师叔小心，他是铁头功高手！”
王寿安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喂，能不能把嘴闭上，我忍你很久了！”
听到这话，程香瞪眼，把剑一拔，指着寿安道：“你再说一遍？”
“我偏不说！”王寿安头一拧又坐回凳子上，此时的他也是无奈了，刚要问蒙山到底如何才能相信自己时，三人身侧，蒙芽睡眼惺忪的掀开门帘，随后奇怪道：“爷爷，怎么了？”
蒙山看了眼孙儿，又看了看王寿安，最后伸手弹开程香的细剑：“好了，先把剑收起来。”
程香“噢”了一声，宝剑归鞘。
经过她的几番插科打诨，蒙山现在反倒觉得王寿安说的有几分真了。
他将蒙芽哄回屋里，这才在寿安面前坐下：“你说不认识我，怎么会知道我是高手？”
寿安看了眼一旁的程香：“蕾姆...也就是我那头驴，它性子可野了，昨日你摸它头的时候它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就心里有些猜测了。”
蒙山听后奇怪道：“那你还敢在我这里留宿？”
寿安再次摊手：“一来是觉得高手未必就是坏人，二来昨日我钱都叫你这师侄女给偷了，身无分文的，出了铁匠铺就得睡大街，也是没法的事情...”
这话说得就真情实意了，蒙山示意程香坐下，他道：“仔细想来，能被小香用麻脱散迷倒，的确不像是跑江湖的人。不过，既然你全然不知，又是怎么得到这镇魔令的？”
这会儿，王寿安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小命是保住了。
他没有犹豫，刚刚这几分钟早已想好了借口：“路上捡到的。”
“捡的？”蒙山和程香对视一眼。
寿安立刻无比确定的点头：“我本是积州人，那日入林挖野菜时听见有喊杀声就躲了起来。等到声音消散，我便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跑到路上时看到令牌掉在那里，顺手就捡起来了。”
这理由好像没什么问题，但蒙山很快找到了疑点：“既然如此，你怎么又到了宇州？”
寿安瞅了瞅镇魔令：“到家之后想起他们打杀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句保护好镇魔令，便觉得这是个宝贝。正好之前有出来游历的心思，虽然还不知道这宝贝有什么用，但鬼使神差之下还是带着它出来了。”
听到这里，蒙山嘴角勾起笑容：“真不知道该说你不知死活，还是夸你命大。你可知这镇魔令有什么用？它....”
王寿安连忙伸手示意蒙山打住：“您别说了，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现在倒是聪明了。”蒙山将镇魔令收到怀里，站起身道：“现在镇魔令到了我手，暂时就不能放你离开，能理解不？”
王寿安点头：“不杀我就行。”
蒙山笑了笑：“你别想着跑，那就能活命。顶多一月功夫，少则二十天左右，到时就可以放你离开了。”
“好。”寿安终于放下心来，而后，蒙山叮嘱道：“小香，看好他。”
说完，他带着镇魔令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蒙山出去后，屋内的气氛终于不再压抑，那程香凑到寿安身旁拿剑鞘戳了戳他：“不是叫王元鲸么，怎么我师叔叫你王寿安，哪个是真的哦？”
寿安白了对方一眼：“你还说你叫裴文雪呢。”
程香拍拍他肩膀：“哎呀，行走江湖嘛，你咋还记上了？咱俩都用的假名，你好意思计较这个么！”
寿安头一撇：“至少我的姓是真的，不像你，全是假的。”
这就有点小孩子脾气了，程香没跟他继续争论下去，她又用剑鞘戳了戳寿安，等他头转过来了，便凑近悄悄问道：“哎，你家干什么的，出来一趟带这么多钱。”
寿安想也不想：“俺耕田的。”
程香立刻道：“这就没意思了，哪家耕田的有这么多现银。我家山下那耕地刘狗，十几岁开始攒钱，攒到五十岁才凑够十两银子娶了媳妇。别看我年轻，我懂得可多着呢。”
寿安被她说的烦了，干脆道：“捡的，捡镇魔令的时候顺道还捡了个钱袋。”
“原来是这样。”程香也不知真信还是假信，倒是没继续追问下去。
不过，片刻后她又凑得更近了：“王兄，抱歉。”
寿安看她：“怎...怎么了？”
“你也不是富裕人家，我却将钱花了大半...”程香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愧疚。
见她这样，寿安倒没那么生气了：“算了，就当买教训了。”
不过，一旁的程香好像更愧疚了，她道：“这样吧，我倒知道门来钱的生意，若是行情好，回报能达十二倍。若王兄能给我弥补的机会，只要再借我七两，大约三五天后，我定能带三十两回来！”
王寿安一听有些心动，但对于借钱还是谨慎的，他问道：“什么营生这么大的利润？”
程香脸上欲言又止，她扭捏一番：“不是小女子见外，只是涉及到行业机密，实在是师傅立了规矩不让外传。王兄若是心中担忧，那...那五两勉强也够，就是少了这二两，回本的时间要再多几天，等挣到钱又要推迟几天。”
“还是算了吧。”犹豫再三，寿安摇了摇头，他觉得哪里不对。
这时，蒙山掀开门帘从里屋出来，他也不知在里面听了多久，笑道：“你小子也不算全傻，我这师侄女和我那师兄一样，平日里就喜欢往赌坊里钻。你要信她的呀，这钱现在到了她手中，等到中午若是还能剩一个子儿回来，那我都得怀疑回来的人是不是有假冒的。”
这一听，寿安恍然大悟：“我说什么生意利润这么高，敢情赌坊里面赔率十二倍是吧！”
他嫌恶的看向身旁的程香，下药、盗钱、扯谎、赌博，真是身上没一处好呐！
被师叔拆穿，程香这会儿也不装了，她气鼓鼓道：“哎呀，师叔你怎么拆我台啊。”
蒙山笑呵呵的过来，打圆场道：“好了，小香你别闹了。”
他在桌前坐下，面对王寿安问道：“若我没看走眼，你手上应该没什么功夫，对吧？”
寿安点点头，却不知道对方想干什么，承认道：“没学过。”
“拿了你的镇魔令，终归是占了便宜，我和我那师兄不同，不太喜欢占人便宜...”
“哼！”蒙山话到一半，一旁的程香扭头娇哼表示不满：你说你的，扯我爹干啥！
“哈哈。”蒙山无视了师侄女，接着说道：“不过拿都拿了，这镇魔令是不可能还你了。我想了一下，打算传你一项功夫，待我在这里的事情办完，分别之前，再传你一门内功心法。权当是对你的补偿，如何？”
出乎蒙山预料，寿安听完后却没马上答应，他狐疑看了面前二人片刻，这才说道：“蒙叔说的可真？不是我多疑，实在是在你这师侄女身上吃了不少亏，这会儿已经有些心有余悸了。”
不等蒙山回话，程香可是气到了，她拍着桌子：“怎么又扯到我了？师叔是师叔，我是我，他教你本事与我何干？”
王寿安听到这话心里可不服，刚要回应两句，却见到程香一手按在了剑柄之上，他硬生生的将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是鼻子里还在出气，没收住，给“哼”了一声。
蒙山见这二人这般，心里也不知想到什么，脸上却是笑意盈盈：“好了好了，小香莫胡闹了。”
程香哪理他，把头扭开也是一声冷哼。
他又去找寿安：“后生，我独臂剑在江湖上也有些名声。今日也是因缘际会才起了心思，否则你去打听罢，平日里有多少人求到我面前，我看都不看一眼！”
听到这话，王寿安有些惊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蒙山：“蒙叔，我学便是了。只是有一事却是好奇，您说您是独臂剑，可我观你双手无恙，根本瞧不出区别，这...哪只是假手呀？”
“啊哈哈哈哈~”寿安说完，一旁的程香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她捂着肚子又拍打前面的木桌，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些，拿手指着寿安对蒙山说道：“师叔，看来他的确是个门外人，真的一点都不懂！啊，哈哈哈！”
寿安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笑的没个人样的程香，然后又看着蒙山，希望对方能有个解释。
不过，向来装逼之人不会亲口跟人说自己有多牛逼，那样逼格就掉地上了。
所以这时蒙山摆了个往事唏嘘，不值一提的范儿，却是不解释了。
好在等到程香笑够了，自觉捡起了捧哏的活给王寿安解释起来：“我师叔这独臂剑和你想的可不一样。盖因当年向我师叔挑战之人都被斩去用剑之手，只留独臂。此事传开之后这名号才渐渐定下。”
她又凑了过来：“怎样，厉害吧？”
王寿安点了点头，这么一听的确牛逼。
待程香解释完，蒙山这才一脸故事的说道：“好了，往日旧事，何须提它呢。”
他指挥着二人：“既然愿学，那就现在教吧。小香，你去把前门关了，免得有人闯进来。寿安将这桌椅往边上移一下，这就先把功夫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