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枝林内，一道古铜色残影从枝下窜过。
它步伐沉重，奔跑时犹如巨石投湖，震得在此栖息的无数鸟儿展翅飞离。
紧随着，它身后逼上来三团金色焰火。
妖怪急促扭头，脚不停歇，扭转身躯尝试躲避火焰。
然而很快，在一声轰鸣中，毫无意外，古铜色的妖怪应声而倒。
出手的少女从树后走出。她的身旁跟了一位绿衣少年。
少女将肩头的发带勾到背后，鹿眼瞧着癞蛤蟆无声眨动。在她后颈，一朵明黄色的迎春花图案簌簌发亮。
苏云玖好奇地打量癞蛤蟆的尸体：“它便是偷偷潜入主人家，吞了他的妻子和一双儿女的癞蛤蟆？”
白暮环胸俯视它，嫌恶地撇头：“对。”
这位少年穿的春韭绿纹路衣袍，与这片荔枝林颜色相融。
苏云玖微微弓腰，仔细揣摩它。
癞蛤蟆身无衣物，即便死去，后背仍布有滑溜溜的黏液。三条暗黄色背纹纵贯始尾。
甚至连头都寻觅不到。
她同样嫌弃：“好丑。”
丑归丑，终归是有用处的，至少杀了它，能从那位人类手中换取报酬。
苏云玖想起那位主人家贴于栅栏处的告示。
似乎还是肥嫩嫩的肉！
“既然这样，白暮，你将它拉回去。”苏云玖指挥道。
白暮干脆地摇头，“一身黏液，鬼才拉它。”
他两指一抬，身侧旋转的柳叶镖青气浓重，嗖的一下划出一道弯弧，刺入妖怪体内。
顿时血液四溅。
不多时，一颗妖丹剖腹而出。
望着妖丹漂浮至他眼前，白暮拿手捏住，挑眉：“这多简单。”
苏云玖：呵，暴力。
她粗蛮地夺了过来，回身，发带跟着旋转。“我饿了，走吧。”
……
“谢谢恩人！谢谢恩人！”男人感激不尽地下跪，拜了一下又一下。
“成啦，能有这些报酬，已经够了。”苏云玖搭住他的双臂，不让他再次磕下去。
男人仰面，粗犷的脸上早已被泪水打湿，泪水混着泥尘一块滚落。
他仔细观察二位恩人的模样，似想把他们记在心底，颤着唇开口：“若不是两位恩人，只怕是我，也已经是那妖怪的肚下食。”
苏云玖望望男人，又望望扛了一麻袋干果肉食的白暮，无措地眨眼。
人类的眼泪这么多吗？感觉都要满一箩筐了。
她悄悄捅捅白暮的腰，暗示：快想法子脱身。
白暮了然于心，挑着眉让苏云玖后退，道：
“大爷。您告诉我们山下有什么吧，别的不需要。”
男人张着唇有些结巴，心下无限感喟。
这是多么好的人啊，只怕是从远处来的修真者，拥有这般视金钱如粪土的心肠。
他叹了一回，垂头拱手道：“山下便是山景镇，里面有各式小吃，恩人要是感兴趣……唉？”
他抬起眸子，面前早已空荡荡。
果园外围，便是山坡。而今恰好是辰时，微风不燥，阳光正好。
在这光源最好处，伫立着两道身影，一高一矮 。
那位烈阳色少女大约十六岁的模样。她扣的是琵琶襟上衣，迎春花绣的马面裙垂至脚踝。
星眸慧眼，朱唇翘鼻，是位充满灵气的姑娘。
她正一动不动注视坡下葱绿的山林。
倦鸟旋飞。
少女懒散地打个哈切。
外界的体验也还不错。
身为迎春花妖，这是她与白暮第一次离开谷中谷到达人间。
他们自幼被结界保护，三百年了才找到方法破除结界，离开谷中谷。
此番下山，便是为了历练、游历、玩。
顺便看看白暮是哪个种族的，毕竟他既不是人，也不是妖，又没魔气，也没仙气。
想法到这时，一声清冽的嗓音戳破她的冥想：“迎春花，”
白暮不知何时与她贴的极近，约莫一寸左右。
他唇角微翘，一个梨涡悄悄显现，“下山？”
苏云玖抬头，对上他的双眼，一旁是已经变大的柳叶。
不得不说，还是很期待山下的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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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太阳明晃晃荡在头顶。
苏云玖沮丧地走着，又饿又晒。
肉食早吃完，又饿了两天。这哪是下山历练，明明是下山送人头的好吧！
“找个地方休息罢。”白暮提议，笑着勾住她的袖口，
“我前日与一个乞丐搭话，知道镇子上还有一处栖息地。”
苏云玖抬眸看他一眼，心想也只有这一种选择，于是重重点头。
这个镇子虽小，但设施齐全。镇口处设有稻草大棚，是专门为仙山上来做任务的弟子设的。
由于山景镇狭小偏僻，这休息站早就没了设置茶水的地方。如今多被乞讨为生的人占领。
此地像是一处客栈，外围设有一座圆亭，屋内已经被乞丐帮占领，只有亭子还可坐人。
他们静静找个角落坐下。
苏云玖背靠椅背，瘫软而坐，白皙的下巴扬起，脑袋靠在椅背上，长长吁一口气。
白暮坐于她身旁，朝周遭扫视一圈。
那些乞讨之人要么闭目修整，要么聚到一块分成，没人理会身外之事，顶多瞧上他们两眼。
白暮瞅着他们灰黑的布衣，连踩地的鞋都没有，个个瘦骨嶙峋。
他偏过头颅，悄声道：“迎春花，我们将来会不会也是这个下场？”
苏云玖闻言瞥眼他，见他神色认真，眸里透着担忧，似乎真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我才不要。”
苏云玖移开目光，捂住腹部，伤心地瘪嘴：“好可怜，明明下山是来历练的，却沦为饿肚子的下场。”
呜呜呜，
“这些人类都是石头心肠，连一块糕点都要同我争抢。”
“哎——有何办法，郭婆婆的书上写了，人类也是有好有坏的。”白暮松散地伸个懒腰，将头枕在手臂上，声线拖拉：“坏人可比好人悠闲多了，无人能管得了你。”
苏云玖：“……”
苏云玖：“有道理。”
苏云玖正沉心想着自己成为称霸一方的妖王时，远方忽来一阵朦朦胧胧的吵杂声，由远及近。
两位少年好奇地探头——亭外浩浩荡荡走来一群穿着蓝衣的人，大约七八个。
迎春花一眼便瞄见他们腰间佩戴的剑，登时想起郭婆婆册子里记载的人界故事。
传言人界中有一种特殊的种族，他们与平常百姓不同，可以羽化升仙。并且，他们专门残杀妖精。
苏云玖如今还记忆犹新，册子上的原话是这般写的：“修真者残暴也，遇妖魔，见一戮一。”
“白、白暮，他们是不是传说中的修真者？”苏云玖紧紧盯着他们，而他们也与她愈来愈近。
她紧张地攥紧白暮的衣衫，嗓音压得变了调：“我要不要现在就与他们拼命？”
她动了动，似乎想起身。
白暮见状忙摁住她，迅速瞟眼人群，无奈道：“他们这么多人，你打得过吗？”
……
是挺对的。
“那我们现在跑？”
“不用。”白暮细碎额发下一双星眸熠熠反光，他斜勾唇角：“他们必然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你把妖气收了，看看他们想做什么。”
“真的假的？”苏云玖狐疑，“万一我被做成花干，做鬼也不放过你。”
“我骗你作甚。”
白暮敷衍点头，视线始终不离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