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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鬼(一)(1 / 1)

乌泱泱的黑云伴着狂风骤雨从南边压过来,顷刻间,碧空如洗的苍穹瞬间变了颜色,浓稠漆黑。

阴云翻涌滚动,天地间昏暗诡谲,远方的山峦若隐若现,近处的江河中淅淅沥沥落下的雨水晕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倚着山而建的楼阁鳞次栉比,重檐翘角,约莫都有六七层高,第一层的朱门是一小片空地,设有围栏。往前连着河流,河上建有小亭,匠心独具,奇特精美。

在众楼阁中,常乐客栈第六层走廊的尽头,廊窗被打开了。

哗。

骤雨夹杂着疾风猛的灌入长廊,洒入了一地水渍,浑身湿透的少女狼狈的扶着墙从地上站起,来到窗边,闭眼感受凉意。

细密的雨水冷冷的砸在脸上,乌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身上的衣裙湿透了,紧贴着肌肤,着实不太好受。

问她为何不去换掉,站在这里傻傻的淋雨,好似个为情所困的少女?

原因无他,不是乌施受虐,而是她身体里突然出现一股猛烈的热意,不断的在体内乱窜游离,又渴又热,难受的折磨人。

是白弃。

一定是白弃给她下的毒。

乌施心里有了猜测。

白弃是乌施十七岁那年,师尊和未婚夫带回宗门的。

乌施印象很深。

那天是她的生辰,她等了师尊和未婚夫许久,直到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刺破雾霭,洒在乌施的身上,她透过氤氲晨雾等来了迟迟未归的师尊和未婚夫。

那是第一次,乌施见素来冰冷的师尊对她露出笑容。

师尊温声道:以后白弃便是你的师妹了。

白弃?师妹?

乌施不解。

临仙宗十年招一次生,她八岁拜入抚溪道君门下,如今才过去九年,还未到招生的季节。

况且师尊生性淡薄,收她都是掌门父亲前求万求才同意的,并在收徒当天,为防止父亲继续向他塞人,曾当着众人是面,说此生只收她一个徒弟。

现如今她又从何而来一个师妹?

未等她出声询问,师尊便扭头朝身后柔声道:不必害怕,出来吧。

只见,师尊宽大的白色道袍后走出一个身穿粗布裙衩,依旧难掩天人之姿的少女。

少女身形清瘦,乌发披散,肤色白如瓷,眉如远山黛,唇红似胭脂,一双桃花眼含着清辉秋波,怯生生,乖巧道:小师姐。

小师妹不光人美,声音也是极好的。

清越动听,宛若百灵。

配合着那张昳丽艳绝的貌美容颜,以及轻颤的长睫和薄弱的身形,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

漂亮又乖巧,貌美且动人。

但,乌施不喜欢。

往日恣意张扬的未婚夫此刻显得拘谨,他站在乌施旁边嘱咐道:小师妹幼时多磨难,还望你日后多多关照于她。

乌施淡淡应道,眼底隐有厌恶。

她讨厌这个小师妹。

一种危机感蔓延到四肢百骸,于是,在师门看不到的地方,乌施经常欺负,威胁,驱赶小师妹。

临仙宗是最忌讳师门弟子内斗的。

最讲究一个尊师重道,弟子之间友爱谦恭,情同手足的宗门。

换句话说,主打的就是一个团结。

可,小师妹性格太过软弱可期,她只会傻傻的在暗处任由乌施折磨,像做错事的孩童一般,也不懂告状。

不对,应该说小师妹不敢告状。

她刚来没多久,人生地不熟,性格孤僻,沉默寡言,来宗门第一个遇到的弟子便是乌施。

而乌施严格又病态的控制着小师妹的社交,一直给她灌输做错事,爱告状的小弟子要被驱逐师门的思想。

小师妹一届孤女,生的貌美柔弱,离了宗门,又能去哪里呢?

所以,逐出师门,这是最有力的威胁,小师妹果然乖乖听话。

只可惜她还是太不乖,她收下了乌施未婚夫的护身符,在乌施询问她的时候,小师妹居然谎称弄丢了。

乌施不相信,从一个男弟子的手中发现了那张护身符,可笑的是那个男弟子以为是小师妹特地画符赠予他的。

小师妹果然与清纯的外表大相径庭。

小师妹一点都不乖。

小师妹最会骗人了。

小师妹学了一副了得的狐媚子手段。

让本就讨厌她的乌施更加厌恶了。

乌施有了惩罚小师妹的理由。

她早就厌恶小师妹这副人人都喜爱的模样了,于是,在小师妹和同门下山历练时,也提出了申请。

宗门对小师妹不好下手,那宗外是不是就容易了?

果然,小师妹身子骨弱,还没有走多远路就病倒了,乌施主动提出照顾小师妹,特地等到各位师姐师兄出去捉妖,再与白弃小师妹算帐。

不过,白弃不如表面纯良无害。

她定然知晓自己要给她下毒,所以先下手为强,给乌施下了毒。

想到这里,她开始担心起来,自己有没有成功给白弃下毒了。

不对,不对。

乌施摇摇头,内心笃定道。

毒定是下成了的。

白弃当着她的面喝下了那碗莲子粥,一干二净,她还亲自把粥碗端走了。

那粥是乌施一个时辰前熬制的,里面放掌门父亲给她的痛不欲生散。

痛不欲生散,功能如其名,所沾染者三个时辰内会遭受噬骨灼心的疼痛,从心脏蔓延到全身,寸寸疼痛,如同刀割。

一瓶可分五六次,乌施气上心头,一次性全倒进去了。

不会……

不会出人命吧!

想到这里乌施晕乎乎的脑袋瞬间清醒过来,猛的睁开双眸,雨滴又猝不及防的砸进眼底。

她转过身胡乱的抹了把脸,推开走廊尽头的那间厢房门,跌跌撞撞的朝屋内金丝梨木家具跑去,翻箱倒柜的寻找什么。

“解药呢。”

“解药。”

柜子内是密密麻麻的瓶瓶罐罐,乌施在其中不停的翻找着,动作焦急,嘴里不停的呢喃着,似乎因找不到想要的药瓶,都快要急哭了。

“解药在哪放着?我记得明明是这里……怎么找不到了。”

乌施没想过杀白弃的。

她只是想惩罚下小师妹。

想到自己下的致死量的痛不欲生散,乌施心底顿时后悔起来。

她没想过让小师妹死的,她……她不想杀人。

乌施看了眼门外晦暗的天色,心底七上八下,砰砰跳动。

不知道师兄师姐什么时间回来,要是万一让他们发现了白弃……

轰隆。

巨大的雷声从头顶轰然响起,伴随着一道刺破黑暗的银色长龙闪电,乌施浑身一颤,脸色惨白,刺骨的冰冷从心底席卷到四肢百骸。

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会被逐出师门的。

她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加快了翻找的速度,终于,在最后一层柜子的最里面,她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解药。

乌施从五颜六色的瓶子中抽出了一个瓶口渡了一圈细金的素白色小瓷瓶,上面没有什么花纹,只贴了一个小标签,黑色的墨,写着解痛不欲生散。

找到了。

“太好了。”

焦急的心终于落地,乌施乞求白弃只是痛点,身体可千万不要有什么大碍。

急迫的从地上起身,忽略身体又泛起的热意,乌施夺门而出,空旷的走廊上,她的步伐显的尤为急促,湿透的衣服滴了一地的水渍。

听见走廊动静的某位倒霉客人疑惑的打开房门,在看到朝自己奔来全身湿透的少女后,先是懵了几秒,随即便寒毛倒立,瞪大双眼,张着大嘴,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

就当乌施快要经过他房门时,那客人以极快的动作关上房门,从袖子里掏出一二三四五层锁将门锁的严严实实,动作行为间极为麻利。

“我艹,水鬼。”

倒霉顾客拍了拍跳动的心脏,往后退几步,打开窗,往下看了眼滚滚的江水,又看了看紧闭的门,思考着活下去的几率有多大。

若是那水鬼敢闯进来,他就跳下去,跳下去说不定还能活,被恶鬼生吞怕不是魂魄都给他练化。

乌施并不知道自己在走廊上不经意瞟见的顾客会如何想他。

她只觉得。

为什么白弃的房间离她那么远啊!

这一刻,乌施开始后悔当时选厢房,自己为什么要逼迫白弃选最东边的厢房。

没错,乌施的客房在最西边,白弃在最东边,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

他们一行人有五个,沈师兄朝掌柜的要了五个最西边的厢房,白弃和乌施的房间挨着。

乌施这哪能同意,但又不好明说,于是偷偷把白弃喊道一旁,让白弃换房,选个离自己最远的。

一来是不想立白弃那么近。

二来是自己有意孤立白弃,反正白弃也不在乎,不是吗?

白弃比她高,乌施还还记得。

当时,少女低着头,漆黑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眸底如湖水般清澈见底,极为干净。

白弃听到自己的话,也不问原因,只是轻声道:我知道了,小师姐。

说完这些,便主动找掌柜的申请换房,当时掌柜的还询问原因了,问是不是和师姐师兄们生气了,不要不开心,闹脾气。

白弃只是摇摇头,示意自己无事,坚持换房。

掌柜的扭不过,便只能同意,还让乌施劝劝白弃,让白弃多和师门交流交流,促进师门情谊。

乌施听后笑了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砰砰砰。

“小师妹!”

紧闭的隔扇门被乌施拍的砰砰作响,见屋内无人回答,她又加重了手下的动作,喊道:“白弃!快开门呀!我是小师姐呀,我又不会害你!”

还是没人理她。

白弃会不会是疼的晕过去了?

这可不行。

既然里面不开门,她就只能硬闯了。

思及此,乌施嘴里开始念起了咒语,指尖掐起了术法,慢慢,一道细小金光从她的食指尖溢出,她食指中指并拢朝门缝里一指,那道金光便转了进去。

乌施眨了下沾了雨珠的睫毛,一动不动的盯着门,用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这术法是父亲教她的,她的悟性资质一般,父亲害怕某天她被哪个邪魔绑了,关进小黑屋,便特地教了她开锁开门的术法。

不一会儿,乌施听到门后传来啪嗒的声音。

门开了。

成功了。

乌施心里有一瞬间的雀跃,慌乱的推开房门,一阵狂风细雨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

谁能告诉她,小师妹屋里怎么有雨啊?!

心里含着疑惑,乌施缓慢的睁开眼,紧接着,她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室内窗棂大开,窗外乌泱泱的黑云压的极低,窗棂的上窗框便是如波涛般汹涌翻腾的乌云,再往前看,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不透一点光亮。

天色如浓墨,雷声滚滚,伴随闪电,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这是外头的景象。

屋内的景象更是精彩。

大开的窗棂,狂风骤雨夺窗而入,室内床榻衣柜桌子椅子……皆被雨水清洗冲刷个干净,地上全都是水,深度约莫都到脚腕了。

看着桌子上还在燃烧着,发出微弱光亮的油灯,乌施心里倍感复杂。

临仙宗的物品确实好用,大风吹,骤雨打的,现在都没灭。

不对,她现在是来找白弃的。

思及此,乌施抬脚跨过门槛,进入屋内,再反锁房门。

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对白弃做的那些事。

做完这些,乌施朝床榻走去,掀开床幔,找到了……

白弃呢?

床榻上除了一双湿漉漉的被子,就是一只湿漉漉的枕头,不见任何人!

乌施不信邪,又翻了几下被水浸湿厚重的被子,见没有人才罢休。

白弃呢?!

乌施扭头看向大开的窗棂,心头猛的一咯噔。

白……白弃她该不会中了痛不欲生散,疼的跳河了吧。

别,别这样啊,她不想背负人命啊。

踉跄的走到窗边,乌施泛白的指尖颤抖的搭在窗棂上,她朝下望了一眼江水,刚刚恢复红润的脸色在此刻又变得煞白。

她不知道白弃会不会水,不过,这么高,白弃就算跳到水里,也会被这湍急的流水给带走。况且白弃还中了痛不欲生散,浑身疼痛,哪有时间自救。

“小师妹……”

乌施张了张唇,声音有些颤抖,带着点哭腔:“小师……”

“小……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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