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早，这个原文中本该躺进医院的少年，突然出现在沈乔等车的站台，拎着一袋包子笑呵呵请她吃。
“吃过了。”沈乔不理他，比了个姿势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叫杜天的少年仿佛听不懂，继续凑过来，开始啃那个说要送给她的包子，“我打听过了，你叫赵梦对不对，我有个小学同学也叫这个名字，不过她长得挺漂亮的，和你不一样，好多人给她写情书……”
他完全是没话找话，也不管别人爱不爱听，沈乔戴上耳机背单词。
可惜耳机质量差，对方的絮叨声还是不停传进耳朵里。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啊，我可是专程来找你的。你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啊，哎，脸色好难看，生病了吗？”
沈乔终于受不了翻了个白眼，“我昨天就不该救你这个白痴。”
被她骂白痴的家伙，没察觉自己有什么问题，还跟她解释，“你误会了，我不白痴啊，嘿嘿，我成绩还挺好的。”
嘿嘿你个头。
“现在开始，你就装作不认识我，也别来找我。”
沈乔在便签纸上写上自己的手机号，拍在他手心，“等我主动联系你。”
不看他是什么表情，沈乔刷卡上了公车，过了会，收到对方发来的一条信息，眼巴巴的两个字：“等你。”
沈乔没让他等太久，周末约他在一家炸鸡店见面。
周围全在啃炸鸡，只有两人合力点了一小份薯条，杜天还好意思站起来，跟服务员多要一包番茄酱。
“你每天早上吃包子，怎么连点零花钱都没有？”
说起这个，杜天神情自豪，“我家开包子店的，你喜欢什么包子，我可以给你带？”
“不用了。”沈乔不想聊这些，问起昨天交代给他的事。
昨天体育课上，一个男生误穿顾延的比赛服，被连甩了几个耳光。沈乔让杜天事先拿着手机蹲点，拍下了那一幕。
杜天觉得非常神奇，“你怎么知道顾延会突然打人？”
连时间都算好了，难不成那个男生是她安排的，这样算不算钓鱼执法？
“我看过剧本你信不信？”
沈乔懒得编理由解释，检查他拍的视频，画质还算清晰。他手里还有一些是之前拍的，因为角度光线种种原因，模糊得分不清脸，根本用不了。
沈乔注册了个云盘账号，让他把视频放进去备份，本地的统统删掉。
“你不是说视频曝光没有用吗，你还没告诉我，你会怎么做呢？”
“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人与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信任，他们说的不对，猜疑也很重要，在确保事情能办成之前，她不会相信任何人。
“我们真的能报复顾延吗？”杜天见她起身要走，连忙问出最关心的问题。
他神色颓然，“我有个从小到大的朋友，因为说话得罪顾延打伤了腿，他是校足球队的正选，医生说他以后再也踢不了球了……”
“我当时什么没有做，只是看着他被欺负，我好恨当时的自己……”
即使重来也不会改变什么，沈乔看着悲伤的少年，他本来应该在医院悲伤地补牙齿。
“你和你朋友还有联系吗？”
沈乔交给他一个新任务，去收集受害者的控诉录音。
……
学校里，针对沈乔的欺凌还在继续。
她对言语侮辱无动于衷，对大部分恶作剧泰然处之，反而妨碍了那群找乐子人。
“赵梦，我就不信没有你害怕的东西。”
成年人和孩子的烦恼总是不太相通，他们拿来攻击她的外貌、家庭、贫穷，通通是沈乔不在意的东西。
她不会原地崩溃，只会原地反击：“丑怎么了，穷怎么了，你有钱不见捐给我，需要我给你发收款码吗？”
他们又想了新的法子整她，p了她的不雅照片挂在学校墙，还把她的号码贴进颜色网站里。
沈乔为此收到了一大堆骚扰信息和电话，内容不堪入目。
为了不让她错过精彩内容，不知道哪个好心人给她濒临欠费的手机充了50快话费，防止她欠费停机。
她走在学校里，有男生会怪笑着走过来，问她昨天生意怎么样。
“比不了你卖屁.股。”沈乔不客气回道。
对方大叫：“说什么呢，我没有！！”
“哦，你怎么证明你没有？”
沈乔懒得理会那张因为无计可施而面色精彩的脸，转身离开。
接着她收集了相关证据，直接报警。
警车下午来了学校，领导们坐在一起和稀泥，说是学生闹着玩，没必要兴师动众。最后删除了网上的信息，让那几个造谣者给她当面道歉。
道歉不意味着结束，流言蜚语仍在继续，传到后来，连她堕了几个胎的版本都有。故事总是越传越离谱。
苏倚竹听不下去，为她抱不平：“这些话也太恶毒了，你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他们都可以见人，为什么我不行？”
沈乔说的是那些造谣者，还有那些骚扰者，“他们都不在意，为什么我要在意？”
名声很重要，为什么只有女生的名声重要？
在这场狂欢里，没有人在意那些骚扰者的姓名，他们也得不到任何惩罚。
男人总是可以无拘无束开低俗玩笑，女人却一定要自证清白，一点污名就能化为滔天恶意压垮她脆弱的脊梁，这个标准是多么失衡。
就算沈乔这么说，苏倚竹也只当做她故作坚强，等教室里人走光了，偷偷溜回来回来陪她一起做值日，一边安慰她。
打扫完卫生，两人拎着打包好的垃圾袋去垃圾房，在小道上好巧不巧撞见迎面走来的顾延。
苏倚竹不知哪来的勇气，张开手臂拦住了他。
“你好……我是一年2班的苏倚竹，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支支吾吾的紧张模样，像极了要跟他告白的愚蠢女生。
顾延不屑一顾，冷冰冰吐出两个字：“滚开。”
苏倚竹寸步不挪，加快了语速，“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欺负人了，我的朋友因为你每天都过得很惨，你放过她好不好？”
沈乔阻止了两人初次冲突的剧情，但她有预感这一天迟早还会发生，只是没想过她会是因为替自己求情。
心情忽然有些复杂。
“你这么关心你的朋友？”顾延漫不经心扫了眼后方的沈乔，嘴角忽然上扬。他正愁太无聊了，这可比他设想的告白有趣多了，真想为她的仗义鼓掌。
他压低了身体，和苏倚竹的视线齐平，“那，我不欺负她，我欺负你好不好？”
顾延吐出沾着口水的口香糖，用拇指摁到女孩乌黑柔亮的长发上。
苏倚竹一时怔住，泪珠在眼眶中滚动。她的悲伤反而让恶劣少年汲取到了快乐，嘲讽地笑出声，“不会吧，我还没对你怎么样呢，这就受不了了？”
沈乔拎着两大包垃圾走到意洋洋的顾延身后，没给他任何反应机会，将散开口的垃圾往他头上砸去。
做完这些，她拉起苏倚竹就跑。
两人一路喘气一路跑，一直跑到学校外面的美食街上，靠在墙上喘息未定。
“完了完了，这下他肯定记住我们了。”苏倚竹哀叹连连。
“反正有我陪着你。”
听她这么一说，苏倚竹也没那么害怕了，还后悔自己刚刚没回头，错过了对方的窘样，“他的脸肯定很难看，太可惜了。”
晚霞染红了背后的天空和街道，两人的笑脸也红彤彤的。
笑够了，苏倚竹才想起头上的口香糖，拿手去抠。沈乔连忙阻止她，去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用凉水对着冲了一会，口香糖嵌在头发里还是下不来。
苏倚竹的长发留了好久，舍不得去理发店。沈乔安慰道：“头发而已，还会长出来的。”
口香糖粘的位置需要剪到耳根，一番修剪成了短发。怕她伤心，沈乔干脆和她剪了一样的发型。
两人牵手出来，身影映在橱窗玻璃上，像是一对孪生姐妹，苏倚竹原本很抵触自己的新发型，发现好像也没那么难看了。
一个人犯蠢很痛苦，要是有人陪着一起犯蠢，反而会成为美好而深刻的回忆。
“要不要去我家坐坐？”苏倚竹的家就在附近，说完又不好意思地补充，“可是我家很小，你不要嫌弃。”
“没关系，我家也很穷。”
说完两人都笑了，做同桌近一个月，这是她们最亲近的一天。
苏倚竹的父母不在家，家中只有9岁的妹妹，妹妹见到两人，跳过来吵着要剪和她们一样的发型，要加入她们，弄得两人哭笑不得。
“喂喂喂，你不觉得这个发型很丑吗？”苏倚竹蹲下来戳她的脸。
小姑娘表情非常认真，“很酷。”
两人陪妹妹看了会动画片，苏倚竹爸妈回来后，热情招呼沈乔留下吃完饭，吃过饭苏倚竹又拉她一起写作业，沈乔怕赶不上末班车，看了眼时间匆匆离开。
……
下了车快九点，沈乔埋头往小区里走，有人从后猛然扯住她的书包带子，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喂，你也是相南的？我有话问你。”
她转动僵硬的脖子，对上身后那张俊美嚣张的脸，脑中好像有个钟，重重撞了下。
顾延穿着一身黑，在这里等了快3个小时，踩灭一地烟头，眼里能喷出火来，说话就像讨债。
他没被人丢过垃圾，洗了几遍澡都觉得身上沾着垃圾味，肺都快气炸了，连夜打电话查到了人，根本等不到明天。
即使如此，也没认出眼前这个换了发型的女孩，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少年恶声恶气：“赵梦，认识吗，她也住在这个小区。”
这怎么不算幸运呢，沈乔在他眼皮子底下转动脑筋，多躲一天也算赚到一天。
她毫不犹豫摇头，“不认识。”
第二天课间，沈乔被叫去天台，顾延看她的表情像吞了苍蝇
“你昨天耍我很好玩是吧？”
他把她平平无奇的脸仔细瞧了几遍，头一回这么想要记住一个人。
“你自己脸盲怪谁，那种情况下换成是你会承认吗？”沈乔反问。
换位思考，不，顾延从不做这种无聊的事，他只知道谁要是得罪了他，日子就会非常难过。
他让人拖过来一个装满的垃圾桶，翘腿坐在唯一的座椅上，狞笑道：“你不是喜欢用垃圾砸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