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裕明寺。
姜掩抱臂站在寺外，她生得本就国色天香，今日又早起特意打扮了一番，更显仙姿。来往男子无不为她侧首瞩目，不少公子儿郎都羞涩地窃窃私语，但她全然不在意，她的心里只有一件事。
姜掩不时状似不经意地将目光落在长阶上，在人流中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崔怀风俊美无双，但也算不得倾国倾城。她接触过的貌美男子无数，但从来没有哪一个男子能让她这般朝思暮想，亦让她在意起了自己的言行举止。她在心中默默思索，见面后该说些什么来拉近距离。
正想着，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姜掩眼睛一亮，立马上前唤道：“崔公子！好巧啊！”
崔怀风听到熟悉的声音，身形一顿。近来他已经“偶遇”她多次，一开始自己并没有上心，权当巧合，次数多了，便也意识到了什么。
“六殿下。”崔怀风微微颔首，神色冷淡。
不待姜掩再说几句客套话，他已快步迈入庙门，身后跟随着的郑普匆忙向姜掩行了礼亦进了庙。
自那日檐下避雨起，姜掩便派人打听清了他的行程，为二人见面制造机会，加深自己在他心中的印象。每次会面，他总是不冷不热地问好，然后找个理由离开。他待自己一如既往，可是能见到他，她已心满意足。
只是之前她不过打个招呼便离开，不多作纠缠，后来她琢磨着这样下去不过混个熟人，还是要主动接触和他相处才好。
姜掩方要跟上，却突然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她一转身，见到来人，疑道：“归帆？”
眼前的紫衣女子乃是吏部尚书长女，少时其曾为伴读，年长些二人又同在兵部任过职，感情深厚。
“刚刚什么情况啊？”叶归帆一脸兴奋。
“啊？”
“方才在阶下，我可看得一清二楚。咱俩相识多年，我可从未见过你对哪家儿郎如此热切主动过，就这么喜欢？”
姜掩没说话，便是默认了。
“唉，都说你姜掩柳絮才高、蕙心纨质，京中适龄男子无不想嫁给你，你怎么偏偏看上了他？”叶归帆将胳膊搭在她肩上，遗憾地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话？”姜掩不悦她对心上人的评价，伸手打掉她的手臂。
叶归帆嘿嘿一笑，站直了身子，挑起眉头，“哦，你可能不知道，我和他是没出五服的堂姐弟。我外曾祖母和崔怀风的曾祖母是胞姊妹，两家虽不亲近，但多少熟悉。他呀，怕是这京中最冷淡最难搞的儿郎了。
周围是有冷淡的人，但多得是对生人冷漠，熟悉了便亲近。可崔怀风不一样，他打小就是个冰块，他待所有人都是如此，对谁都冰冰冷冷的，永远疏离冷漠，不假辞色。有时候都不知道是性子冷，还是心冷。我觉得，要不还是算了吧。”
姜掩不以为意，“本宫偏是喜欢他，哪怕他是天山寒冰，本宫也要捂热他。”
“好好好。”叶归帆对姜掩的执着感到颇为无奈。
叶归帆忽得想到什么，话锋一转，“说来，你想娶谁家的男子，告诉陛下或是凤君，便是塞外的王子也能嫁与你和亲，何必这般大费周章地讨好追求？”
当朝女帝立凤君以前，风流多情，可自立凤君后，后宫再无新人，亦无所出。凤君二十几年专宠，荣宠不衰，女帝对其子女更是颇为偏爱。
二十来年，凤君为女帝生下三个儿女，分别是四皇女即当今太女，五皇子和六皇女。姜掩是几位皇子皇女里年岁最小的，要紧得是为凤君所生，自是最受宠爱。再者她不似太女，娶嫁要有千万般考虑限制。所以只要她想，没有得不到的。
“慎言。”姜掩闻言立刻小声提醒叶归帆。
顷而，姜掩的神色变得柔和认真，目光虔诚而热烈，她轻声道：“本宫不想强人所难，但求两心相悦。”
“咦——”叶归帆一脸嫌弃。
“你什么都不懂，不说了。本宫怕再迟些，他会离开。”姜掩说罢，转身走向寺庙。
叶归帆想到能看好戏，赶忙自姜掩身后追上，“等等！带上我！”
————
庙内。
崔怀风烧香拜佛结束，出了佛堂，路过人满为患的许愿池他的脚步逐步慢了下来。
裕明寺的许愿池是京中出了名的灵，据说往里面投掷自认为最珍贵的东西，许愿后便能得偿所愿。不过大多数慕名而来的人会选择投掷银钱，大方的也有丢金珠的。
似太阳一般圆的池边围满了人，清澈的池水底部是密密麻麻的银钱，零星散落着银子金子。池面飘着落花，交叠倒映着两侧已经开始凋零的花树，凄美非常。
崔怀风想着自己并无所求，便唤了身后的郑普准备离开。
“怀风。”赶来的二人中，叶归帆先一步喊住崔怀风。
崔怀风淡道：“堂姐，六殿下。”
叶归帆看了眼姜掩，又笑着对崔怀风道：“既然来了，便过去看看吧，裕明寺的许愿池我一早便有所耳闻，今日得空我倒要好好瞧瞧。”
叶归帆话说到这个份上，崔怀风只能应了。
三人站在池边，崔怀风在一旁默不作声，姜掩和叶归帆闲聊，她的视线落在池面中。
半晌，姜掩取下手上的玉指，似是也要许愿。
叶归帆瞧着玉指的材质眼熟，“这不是前几年西域进贡的那块和田玉吗，我记得凤君叫内务府打了三样首饰分别给了三位，你要用这么珍贵的饰品？”
崔怀风闻言有些好奇，看向玉指，那玉指料子确实极好。他阅毕，移开了视线，心中并没什么波动。
姜掩看着掌心莹润的玉指，“这些东西没什么稀奇的，母皇父后总赏赐。”
叶归帆听到这话，羡慕嫉妒地摇了摇头。
姜掩接着补充道：“不过，这是最喜欢的那个。”
言毕，姜掩双手合十，双掌夹着玉指，垂首闭眼许愿。片刻后，她睁开了眼。
叶归帆好奇地探出头，问姜掩，“你许的什么愿？”
姜掩望向崔怀风，眼如明星，笑道：“秘密。”
崔怀风一顿。
姜掩将玉指温柔地抛向池水中央，池面随之泛起一圈圈的涟漪，落花浮动，枝叶破碎。
池水久久不静，如崔怀风的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