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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9(1 / 1)

自从贺楮说了一起去之后,氛围就彻底变奇怪了。

夏沂尔对那份感情的死刑日期继续往后推迟,因而备受折磨,毕竟确实没有正当理由回绝,更何况内心里那缕“劫后余生”的雀跃和欣喜完全掩藏不住。

情感上果然还是很想、很想和他待在一起。

学校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在班主任联系保安之后,三人都被放行。

夏沂尔和程钧走在前面,贺楮本应该并排走,但似乎很奇怪,走着走着他就落在后面。夏沂尔回头看一眼,发现他并没有看她,走得仿佛相当悠闲。

隔了一段距离,她失去了对贺楮情绪的判断能力。

原本掀起的雀跃又一次跌落,她不太走心地听着旁边的人问她话。她知道这样不太礼貌,但思绪还是忍不住一次次溜走,余光总是牵在贺楮身上,挪不开半分。

“沂尔。”耳边响起了一声过分亲昵的呼唤,夏沂尔打了个激灵,清透的眼瞳终于锁在了程钧身上。

程钧态度很温和,对她的失礼没怎么生气,只是笑一笑:“我是不是来晚了?”

“什么来晚——”刚说出口,夏沂尔蓦地就意识到了什么,登时止住了声音。

程钧的声音不轻不重,他笃定如此雨声中,身后的贺楮听不到:“我其实一直都有在努力变优秀,因为高考没考好,总觉得待在学校里按部就班,没有办法能进入你的世界。”

夏沂尔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对这些话做出一点反应,譬如再次感谢,又譬如说其实自己也没怎么优秀,但她说不出口。在诚挚的爱意面前,说什么都是借口,说什么都是错谬,因为她知道自己还是不喜欢他,还是会拒绝他。

“我休学一年创业去了——不要有心理压力,并不完全是为了你,毕竟变优秀是每个人都想成功做到的事情。经历过种种,当时觉得太难了,事后看其实都跨过来了,现在还算成功。”程钧徐徐地道,用一种并不过分亲近,也不太疏离的态度道。

夏沂尔也成功地把注意力从贺楮身上收了回来,开始专注地听他说话。

“其实真的很后悔当时高中没能再努力一点,如果我也在你的大学就好了。”他没有把话挑得太明白,只是尽可能地用她能接受的分寸,慢慢地说,“我一直都很想见证你的每段青春,也一直都追着你的步伐往前。”

夏沂尔恍惚间觉得自己处在一个相当微妙的境地。

她听着这些话,明明知道是在说给自己听,却又觉得,自己其实也在经历同样的事情。

她一直在追随着贺楮的步伐,一直想要追上他而已。

“能冒昧地问一句,我是不是真的来晚了,一点机会都没有了?”程钧停下脚步,半侧过脸,专注非常地凝望着她。

夏沂尔和他对上了视线,倏地眼眸泛酸,敛眸垂首,省得眼泪又不小心跑出来:“很抱歉,是的。”

在喜欢上贺楮之后,她其实没有考虑过贺楮以外的人。

但凡他的家庭并没有那么显赫,他们之间的差距没有那么大,她真的会很勇敢的,她会很努力很努力地追求他,因为他是她此生第一个感受到如此心动的人,是她的初恋。

她原本以为放下也没什么的,戒断也没什么的,就算酸涩感很强烈,但只要过去了就好了。

可是从她做出这个决定开始,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疼痛。

她要用锃亮的刀刮骨疗毒,把这份感情彻底从自己的每一根骨头里都剔出去。

程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出了一个自嘲的弧度,一闪而逝,许多不甘心在翻涌,但如果对方是贺楮,似乎又是必然。

从高中时他在夏沂尔桌头看到贺楮的照片的那一刻开始,他其实早就知道,很多事情是不可能的了。

任凭他怎样努力都很难企及。

“可是我觉得他也喜欢你。”程钧望着她的身影,“或许是很喜欢。”

“不要拿我开玩笑了。”她深呼吸一口气,笑得有点勉强,“也许他有一点好感吧,但不是喜欢。”

她心里笼着一层雾气似的,湿漉漉濛濛的,并不是很确定。

如果喜欢的话……

她的思绪断了一下。

如果他正好也喜欢她的话,那她要怎么办呢?

原本坚定无比的决心又动摇了。夏沂尔摇摇头,警告自己不要想不可能的事情。

不会是喜欢的。

虽然有过很多暧昧迹象,但如果是喜欢的话,贺老板这样的性格,应该会说的吧。毕竟他拒绝别人的时候如此干脆。

“要不要打个赌?”程钧用开玩笑一般的口吻,缓慢地道,“我挺愿意当工具人的,真的。”

夏沂尔有一瞬间是动了心的。

她确实很想试探贺楮,想看他吃醋,想知道他到底喜不喜欢她。

但这样不行。

她将心比心一下,如果是贺楮分明知道自己喜欢他,却还要借助自己去刺激另一个女孩子。

那她真的会狠狠骂对方混蛋,再不原谅他的。

所以,她不可以当这样的人,这样太残忍了。

“程钧,”夏沂尔坚定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很感谢你的喜欢,但我不能……”

话音未落,程钧压低了声音,打断她的话:“抱歉,可是我希望你能开心一点。”

他伸出一根手指,将夏沂尔那缕不听话的发丝缓然地捋至耳后,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对待一块暖玉,不再掩饰自己的目光。

贺楮遽然一滞,只觉得冰霜一层层自脚底冻上来。

他忽地察觉到了雨水淋在自己身上的湿意,还有一种蔓延至骨髓的冷。他近乎严苛地强迫自己不要把视线转移开来,冰冷地、理智地注视着眼前两人。

他喜欢的女孩子神色坚定,而对面的人倏然伸手替她将发丝捋到耳后,神态极尽温柔。

他在这一刻,无比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究竟是多缓慢,多绵长。而漫长的钝痛如钝刀慢慢地割着线绳,一直在拉扯。

贺楮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这段时日中,他所有的举动都像一场一厢情愿的笑话。

他看见,程钧对夏沂尔说了什么,夏沂尔面上有细碎的、不自觉的笑意,也没有抗拒。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放得极缓极缓。

程钧语调徐徐:“没关系,不必自责,也不用去回看他。对着我笑不出来的话,可以想一想你们过去很多美好的事情……”

夏沂尔并不觉得自己能够笑出来,然而她不知道,在她回想起过去的时候,眼中就已经翻开细碎笑意的涟漪了,尽管眼角同样浮动着深深浅浅的难过。

夏沂尔很想转过去看看贺楮的反应,因为她觉得这样做除开对程钧不公平以外,这样的试探对贺楮来说也很糟糕。她犹豫了一下:“要不,还是算了……”

反正她也看不到贺楮的反应。

“我帮你看。”程钧说,然后很从容地扶了扶镜框,目光往贺楮那儿扫去。

贺楮的目光疏疏冷冷的,程钧一时之间居然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样的眼神。隔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他能察觉到贺楮的眼珠黑润泛冷,如同沾了两抔冰碴碴的雪的黑色珠玉;定睛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仿佛一潭流深的静水,静默的、积蓄着无数情绪的。

程钧被冷意激得脖颈一凉。

他转过来,尝试着对夏沂尔描述,最终却发现无法讲述清楚:“……挺平静的。”

夏沂尔心弦一颤,脊背绷得很直,竭力控制着面部表情,想让自己看起来很镇定,仿佛不在意一点:“这样。”

她不要再听了。

她不想再试了。

自作多情就是自讨苦吃,所有的试探手段在贺楮眼里一定很滑稽很荒谬很可笑吧,一定不会奏效。尽管已经决定割舍这段感情了,她仍然希望能在贺楮眼里保留一个略微好一些的形象,而不是妄图试探他的笑话。

她稍稍侧过身,只这样一个动作,头晕倏地又袭击她。

天旋地转,她往后趔趄了一下,直觉这次真的要摔了,心情居然意外地平静下来了。

算了,就这样吧。

她已经什么都不想改变了。

就算在他面前狼狈不堪也没什么所谓了,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她的糗态。

他不喜欢她,所以自然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

夏沂尔做好了摔得很惨的觉悟。

只是她漏过了一件事情。

下一秒,夏沂尔的左臂被人拉住,而她大半的身子,都倚在了另一个怀里。

雨伞发出巨大的碰撞音,她的白伞早就坠地,而一柄黑伞稳稳当当地罩在了她的头上。

她的耳朵贴在旁人的心口,鼻尖掠过太温柔、熟悉无比的榛果橡木气息,心跳的频率她不久前才听过。

夏沂尔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天旋地转,好一会儿她都晕得没办法视物。

直到眩晕感终于停止,她发现她的左臂始终被程钧牢牢地拉着,甚至有点发疼;而她还倚在贺楮的怀里,面颊甚至贴在他的胸肌处。

两个男人唇线都绷得平直,彼此漠然、冷淡、锋利地盯着对方,都没有松手。

贺楮先垂下的头,尽管知道他不应该再插手,可他还是说了:“……现在有好一点吗。”

程钧紧随其后:“现在没事了吗?”

夏沂尔有些不习惯这个太过亲近的姿势。

她抬起右胳膊肘,屈肘微微顶开了贺楮的胸口,然后左臂抽了抽,挣脱了程钧的拉扯。

她转过头,俯身,将沾了泥水的白伞捡起来。

这个过程中,贺楮的伞始终撑在她的发顶,而他自己的发丝已经被硕大的雨珠浸透了,在往下滴水。

有香樟子从树上砸下来,在他发顶咕噜滚过一圈,又掉在了地上,恰好被站起来的她踩瘪了。

夏沂尔从包里抽出纸巾,很细致地擦掉泥水沾湿的伞面。

这个过程漫长至极。

各种情绪在心海徜徉激荡,夏沂尔终于擦完,然后从包里拿出了另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伞,撑开,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了他的那方世界。

她把纯白的伞往前递去,闭了闭眼。

——终于该物归原主了。

一股不理智的冲动在叫嚣。

试一下吧。

试着问一下吧。

他有没有,哪怕喜欢过她一点点?

程钧若有所感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给他们留下空间。

“贺楮,”夏沂尔知道,这也许是她倾尽此生勇气的时刻,“你……喜欢我吗?”

贺楮的目光垂坠在她递来的那把伞上。

这个时候的归还,归还的还是最初相见的那把伞。

有那么多次可以归还的机会,然而她统统遗忘了。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并不明白夏沂尔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问他,而当着另一个人的面问出这个问题,一切都像是被拒绝的前兆,一种对另一个人的取信与讨好。

这让他那么漫长的忍耐生涯,那么弥久的处心积虑都变得很像一场笑话。

换做任何一个其他的场合他都会告诉她实话,并且借机表露心意。

她为什么要在她喜欢的人面前,来询问自己的心意?

这未免也太过践踏旁人的心意了。

夏沂尔望着久久不语的贺楮,心中不安不断地滋生。

这种长时间的沉默已经很说明某种态度了。

她被他长久的审视目光钉住,仿佛一只被嵌在玻璃盒子里的蝴蝶标本,竭力挺直脊背,绷直唇线,想要把自己包裹得毫无疏漏罅隙,但她明白这目光太过锋锐。

夏沂尔勉强笑着:“好了我知道了。”

贺楮的眼神很深,仿佛深不见底的漆色星球,她知道他不喜欢她了。

命运的铡刀哐当坠下,她终于死心,把雨伞干燥的柄对准贺楮的方向,轻而坚定地还给了他。

她没看他,很快地转过头去,撑开自己的伞,沿着高中时期走过无数次的林荫道漫步,目光随意地掠过年级大榜上的每一个人,水泽很快就淌满了面颊,可她没有抬手去擦。

夏沂尔记得以前自己站在这里,目光无数次地追随着那个始终占据榜首的名字。

她看着他的名字,咬着牙,一步步从中游往上爬,每一步都痛苦而艰难。

她终于考到了他的学校。

当时她很笃定,自己只是把他当做成长的目标,坚定地一往无前而已。

当她意识到内心失守之时,已经太晚了。

她行走在濛濛雨色之中,看不清来时路,看不清将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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