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汤击拂，姜氏手上动作连贯，面上神色也未有变化，可闻听‘未允’，她内里那颗心却忽悠了一下。
未允丞渊，难道要云澜嫁与丞泓？丞泓那孩子原本也是个好的，只叫苏氏教养得，总肖想那些个有的没的，而今长成，心思过于深重，与人接触虽圆滑世故，可总叫人感觉没有温度。
“方才王爷还夸赞云澜，怎这会子又不允丞渊娶她？”
将茶盏置于茶托之上，奉于晟铭跟前，似与夫君闲话，姜氏将心中疑惑问出声来。
吹一阵茶汤热气后，晟铭方道：“你可还记得，三皇子出事，官家未允丞渊往镇州去，是为何？”
又轻啜一口茶水，放下茶盏，也不待姜氏言声，晟铭又道：“官家忌惮丞渊羽翼丰满。”
“若三皇子还在，且三皇子为储君，官家允昭月公主下嫁丞渊，依丞渊同三皇子的情谊，或许还有他平步青云的机会。”
“可现下储君是二皇子，便是官家允了丞渊尚公主，那也是要丞渊革职，将来入住到公主府去。”
“我若允了丞渊娶云澜，这不是堵了官家的路，而是堵了丞渊的路。”
“他如今已经是骠骑将军，又是世子，将来承袭爵位还有兵权，官家还能容公主下嫁？”
“若再得公主一脉势力，恐威胁皇权。”
“到那时，官家也只能找个由头革他的职，去他的势，若能留他一条性命且不牵连王府众人，已经是咱们的福分了。”
“所以，丞渊能力再出众，我亦不能容他走到那一步，现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官家懿旨，等官家能允丞渊尚公主。”
深深叹了口气，晟铭继续道，“哪个做父母的不想儿女平安，我父王不正是忧虑我遭官家忌惮，而不准我走仕途。”
姜氏哪能想得这么远，听晟铭说得怔愣出神，如此一来，云澜岂不是连做妾室的机会都没有了？
“怎的？吓着了？”瞧姜氏瞠目呆愣样子，晟铭笑出声来，“妇人想得都浅。”
“那秋素不是还日日盼着丞渊，娶了公主好平步青云......哼。”
摇了摇头，晟铭又道：“你当我瞧不出老太太的心思，你啊，同老太太感情最好，你也给老太太吹吹耳旁风，别叫她再撮合丞渊同云澜了。”
“感情越深，将来越难舍难分，到头来遭罪的还是他二人。”
见姜氏微微点了头，晟铭又嘱咐，“云澜婚事你也多上心，晟瑛就只留云澜这一脉，别叫她嫁远了。”
“最好就留在浚仪，离咱们近近的也好有个照应。”
云澜哪顾得上感情的事。
雅澜阁停业半月余，许多订单快到交付日期，却还都未完成，云澜整日里焚膏继晷忙在雅澜阁里。
“往后刺绣这块的活计就交付与你，你可要多上些心才是。”
香君抿唇不敢应，怀中孬蛋挣着身体不愿被束缚。云澜接过孬蛋，将其交给身侧一年长妇人。
“这是前院张婶子，她常年帮人带孩子，经验是有的，往后孬蛋就交给张婶子带。”
又朝着张婶子微微点了下头，云澜道，“张婶子带孬蛋去后院里吧，莫要带他出门去，且要看好他，莫要他磕了碰了。”
瞧着就精干的张婶颔首，抱着孬蛋往后院里去。
自苍苍与三旬为解救孬蛋而故去，香君心里似被石头压着，叫她时常喘不过气，不时抱着孬蛋一哭半日，眼睛红肿不说，这个人无精打采做不来任何事情。
如此下去，恐是香君会伤了身子，众人劝慰数次，亦不见效果。
“这些个订单，还是苍苍接的，再有半月便该交付。”
“你且瞧瞧，还差上多少，这几日着人赶着些做，务必在交付日期前做出来。”
既劝慰无效，只能找些活计分散她注意，云澜道，“苍苍该是将技艺都交过你，现下你也知道，雅澜阁里缺人手，若你还念着同苍苍的情谊，往后这块你要负起责来。”
“我......”
香君原想说她怕做不来，可看云澜眼神坚定，再想已故苍苍往日里予她的恩情，她似乎根本没有推托的理由。
深深颔首，香君又落了泪。
“你莫要招惹我流眼泪。”拿帕子沾了沾眼角，云澜道，“快去安排，着人同你一起忙起来，切记质量一定要过关。”
云澜这处忙，丞渊那处更忙。
那日共解救七个婴孩，除孬蛋，余下的皆被府衙抱走，又陆续被家人接回。
抓的那些个护院、厨娘、小厮皆道不明谁人指使，只说是主家每次来都带着个面具，除了能看清桃花眼，再未瞧见口鼻面容。
倒是有个护院提了句春风阁的鸨母，可又因无有证据证明与鸨母有关，也不过是找其训话几句，再未寻得旁的线索。
只三旬临终前留下的那两个字，‘是二’？‘十二’？
丞渊一时猜想不透，可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是丞泓，是桃花眼的二公子晟丞泓。
由此，晟丞渊安排了暗探，这几日来始终盯着晟丞泓。
“公子，青州消息。”
接过小笺打开，看字体便知是三皇子，再看小笺上仅有的九个字‘疑时方细作，已往浚仪。’晟丞渊霎时只觉头脑嗡嗡作响。
时方若为细作，那便是诛九族的罪名，那云澜岂不是也活不成？
丞渊紧稳心神，无论时方细作之名是否被坐实，如今唯有云澜速速嫁入王府中来，便是受诛九族的牵连，若官家能念王府几分薄面，或许能留云澜一命。
想起那日，他与父亲提起娶云澜一事父亲不允，他又忙于各种繁琐之事，还未去寻求祖母同意，遂将小笺随手压于砚下，起身匆匆往外走。
“公子戌末时了。”看公子步履匆匆，九里跟其身后提醒。
“你留下，莫跟着。”
福萱堂，晟老太太刚洗漱完毕准备就寝，就见晟丞渊肃沉着面进来。
待听他欲与云澜结亲一事，晟老太太抿了抿唇，艰难道。
“这个事情，我亦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