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群声俱寂。
渐然隐没下的夜色中，有人打起火把，看清了站在太医院之外众人面容。
为首的一人，尽管已经在皇城消失多年，但还是被人一眼认出。
“程……程大人？”
只见那满头雪白，身着墨黑布衣的老者，赫然便是多年前离开的程博宇！
此人现身，就连刚刚端着药汤回来的蔡天明，也下意识愣在原地。
手中碗勺几乎抓不住，险些落地。
他如何回来了？
李君言站起身，扭头看着他，眯起眼睛：“程博宇程药神？倒是有所耳闻。”
先前公孙皇后重病，李君言前往治疗之时，便在众人口中听说过此人名姓。
许久之前的太医院首席。
号称皇城之中医道第一人，被无数人敬畏。
但不过传言罢了。
毕竟李都黎那枚几乎将公孙皇后毒死的所谓丹药，便是出自此人之手。
只是传言之中，他早已东渡入海，去寻所谓仙境仙人，没死就算是大运，如何会在这时回来？
“被你这般鼠辈记住，只是老夫的耻辱。”
与众人的态度相差甚远，程博宇只是冷笑一声。
走上前，闻了闻蔡天明手中汤药，而后冷笑一声，一挥手将其打翻在地！
“垃圾之物！也敢拿出手来？”
“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汤药被打翻，众人皆是愣住。
这位之前的太医院首席难得回来，不先去与李玄武说起，便来到太医院。
来了就来了，一言
不合好似就要与李君言作对？
先前几句冷嘲热讽，李君言也忍了。
毕竟说起来勉强能说一句前辈，蔡天明等人尊重此人，他也不打算扫了面子。
但这般举动，实在过了分。
“没有什么意思。”
程博宇看也不看惊诧的众人，只是直勾勾盯着李君言。
“老夫曾经也是皇城医道的泰山北斗，就算多年不在此处，皇城医者见了老夫，何人敢不叫一声老师？”
“没想到没落至此，连你这般欺世盗名的毛贼，也能受此敬仰？老夫看不过眼罢了。”
“阁下可知乱说话有什么代价？”
李君言深吸一口气，冷笑道。
“知道，大理寺太常卿，神机营总指挥，小小年纪有这般地位，确实有本事，但与医术无关，莫非要叫人将老夫押了？”
对于李君言的话，程博宇也不曾退缩，只是迎着冷笑。
“呵……说说吧，阁下究竟是在外流浪多年，还是……谁让你来的？”
李君言很快做出判断。
从未见面的人，上来便是如此火药味十足？
“放肆！”
这一次，还不等程博宇开口，他身后一名年轻人便是喝道。
“小子，程老前辈也是你能如此无礼的？”
“你又是谁？”
李君言扭头看去。
昨夜封了个教坊司，今日便是跳出来这么多牛鬼蛇神。
他只觉得好笑，一个烟柳之地，背后居然有这么多牵扯？
“永英公吴谋长子，吴良，现任黄门侍郎
。”
反倒是武清辞眯起双眼，认出这人，凑在李君言耳边低声道。
“吴谋吴良？好名字。”
李君言莫名一笑。
吴良有些恼怒：“你笑什么？”
“且不说这位所谓的程神医手段到底如何，你们二人，如今一个早已没了官职，一个不过黄门侍郎，如何敢在本官面前放肆？！”
李君言暴喝一声。
众人也不曾想到，以往相当好说话的李大人，竟有如此悍然的一面。
登时便是吓了一跳。
吴良本就是被人撺掇前来，本性胆小，如今被吼了一声，更是战战兢兢。
李君言逼上前一步。
“本官药汤花了不少功夫，若是今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日你们二人，便莫要想走了。”
“你……你敢！我爹可是……”
“可是什么？一个永英公罢了，便是让你爹站在这里，敢与我这般说话？”
“当初有功，也并非恃功而骄的底气！”
李君言冷笑不止。
“李君言！”
程博宇看着身边吴良，无奈至极。
上头怎么会给他这么个无能之辈来？
最后还是自己喝道：“老夫当初身为太医院首席时，你还不知道在哪个襁褓里，如今学了点下三滥的手段，便能这般与老夫说话？”
“若是有种，便不要以势压人，来与老夫比一比手腕！”
要比医术？
李君言不免心中冷笑不止。
当初一枚所谓仙丹，便不难看出程博宇的水准。
此人或许有点本
事，但绝对不多。
有人很清楚这一点，比如李都黎。
但仍然让他来了。
比医术只是个幌子。
让他前来的人，不过想着借这件事情拖住自己，好从中找机会做些别的事罢了。
正思索着，程博宇的声音传来。
“怎么？莫非不敢接？”
眼见李君言站着不曾说话，程博宇大笑出声。
“也是，不过一个沽名钓誉之徒，如何敢应下？”
“若是不敢，此后便莫要行医，也省得那些无辜之人，惨死在你这般无能之辈的手中！”
“李大人……”
太医院众人听着这越发过分的话，不由看向李君言。
几次出手，众人早已认定李君言的医术当世无双。
但程博宇不在此列。
这个人，实在有些诡异。
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多年前神乎其神的一幕，蔡天明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在他的印象之中，程博宇此人性子满是缺陷，但一手医术，确实无可比拟。
当年程博宇在瘟疫之下，救回皇城十万人之时，他蔡天明还不过只是个学徒……
就算是李君言与之对上……只怕也落不着好处！
一念至此，眼看李君言嘴唇嗡动，好似便想接下，蔡天明正要阻拦，远处突然传出的马蹄声响，却将这头的声音打断。
只见无数火把翻越而来，映亮马上的牛头军旗。
纵然程博宇离开皇城多年，也仍然记得这旗帜的主人。
皇城……千牛卫！
为首一人赫然便是
程擒虎！
只见十来名千牛卫奔至太医院，程擒虎翻身下马，直直走到李君言身边。
“李大人，可还好？”
“挺好。”
李君言苦笑不止。
怎么今日谁见到自己，第一句都是这个？
“那便好。”
程擒虎似是松了口气。
“陛下那头刚接到程博宇返京的消息，便让我前来，好在不曾出事。”
“李大人稍等。”
程擒虎说着，扭头看向程博宇。
“程老前辈，你既然回了皇城，理应先与陛下见面，如何来太医院闹事？”
“程擒虎，此事你莫要掺和。”
闻言，程博宇皱起眉头冷声道。
“掺不掺和的……”
但这句话落下程擒虎耳中，好似只是一句笑话般。
一声令下，身后千牛卫尽数刀锋出鞘！
竟是将整个太医院围在正中！
杀伐之气一时肆虐不堪。
“你这是什么意思？陛下若是知道你这般做，程擒虎，你怕自己死得不够早？！”
程博宇大惊。
自己难得回来一趟，不曾有列队迎接也就罢了，如何一见面便是刀锋相对？
但程擒虎下一句话，更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巧了，这正是陛下意思。”
程擒虎抽出腰间刀刃，狞笑道。
“陛下还说了，李大人如今是朝堂的宝贝，偌大皇城，无人能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寻他的麻烦。”
“包括你。”
“与我走一遭，此事便算了，若是继续，程老前辈，这刀锋不认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