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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1 / 1)

薛平之是饮毒酒自尽的, 人死无对证,吴元聪这边吃了的亏没处诉。

无溪镇对他们这儿的生意人要求极为严苛,但凡是在镇上开铺子的, 不论你做的哪一行生意,只要你作假骗了人, 你这门生意多半是行不下去了。

你就直接关门得了, 一点诚信都没有,还做什么生意。即便你继续耗着, 也不会有顾客再找上门来。

吴元聪现下就面临此种迫境。过完年到现在两个月了, 来他店里的除过之前非常信任过的老顾客,再没人踏进他这里半步。生意寸步难行, 自己都顾接不暇, 何况店里的两名伙计。

没得办法, 他只得辞退了他们。

这日下午,他早早关了门往家里去。母亲自年前那次晕厥后,再没好起来过。两个多月了,一直卧床不起, 嘴里神叨兮兮, 一会儿说大蟒蛇来她家里了,一会儿又说大蟒蛇将她儿子咬了, 赶紧拖出去打死。

好的时候,也会拉着他的手说,元聪啊,娘这心里闷的慌, 也不知怎么了,就像有块石头压着似的,怎么都喘不过气来;元聪啊, 你说有些人他怎么那么坏,非要把你打趴下不可;元聪啊,娘想抱孙子,想抱个大胖孙子;元聪啊......

母亲拉着他的手,元聪个没完没了。他也不嫌厌烦,也不着恼,就一直陪在娘身边听她唠叨,直到娘累了,睡过去了,他才离开。

大夫说,他娘这是受了刺激,脑子应激不过来,得失心疯了。病人需要静养,不可再受刺激,家里人一定要温言好语向着,最好不要惹她气受。这病能不能好的了,全看病人自个儿造化了。

为此,他爹再没训斥过他娘,就连妹妹倩儿也不再往外胡跑,守在娘跟前端茶递水喂汤药,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小桐身孕五个月份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往日的呕吐不再,人也圆润了不少,胃口大开,夜里经常饿醒。

想到他的一家子,吴元聪不禁加快了脚步。经过巷口的一棵老槐树下时,却被一个僧人拦住去路。

僧人对他略施一礼:“施主,你天生福运,今生注定大富大贵。现下只是你人生道上的一个坎,跨过去又是鸿图万里。老僧不妨为施主指条道。”

他指着北边对吴元聪说:“施主且看,北边福山绵绵,那里才是你的福运之地。”

吴元聪平日里从未与僧佛交道过,但对佛家之语却心存敬畏。今番听得僧人之言,一扫往日的阴霾,连声对僧人作揖施礼,再抬起头时,僧人已不在跟前,已走出了老远。

“施主,放心去吧!”

三月的轻风里,送来这么一句。

吴元聪到得家里时,他娘正在堂屋里睡着,他爹地里干活去了,小桐与妹妹二人坐在院子里做针线活。

宋若桐见丈夫眉宇间比之往日舒展不少,忙笑着招呼:“元聪,你回来了!”

吴元聪笑着走过来,蹲下身,脸贴上她隆起的腹部,“让我听听,小家伙踢你没?”

这一句话刚说完,宋若桐的肚子就动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一连十几下,乐的吴元聪直说:“小桐,他踢我了!”

宋若桐嗔斥:“他踢的是我,不是你。”

吴元聪一笑,眉眼弯弯。

想起方才僧人说的话,心里顿时欢快不少,这里确实是待不下去了。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此处容不得他,自有容他之处。

但他现在还不能立马走掉,得等母亲病好了,待小桐肚里的娃娃平安落地,他才能放心离去。

这时,屋里的吴母突然咳嗽了几声,吴元聪赶紧起身跑了进去。

吴母见是她家元聪,身子坐起来,说道:“元聪啊,你回来了。”

吴元聪点点头,坐到了母亲身边,问道:“娘,您这心里可好受点了,还闷吗?”

吴母不知是故意回避他,还是装作没听见,不答反问:“元聪啊,你生意好转了吗?”

吴元聪心中酸涩,却强装欢笑,哄她说:“娘,好多了,再过些时日就能恢复往常了。”

吴母又问:“元聪啊,小桐生的是男娃还是女娃啊?”

吴元聪拉着母亲的手说:“娘,您糊涂了,小桐这还没生呢,哪里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说完他才知,他娘是真糊涂了。母亲每日里问的最多的就是这两句,他生意转好没?小桐生的是男娃还是女娃?

问完就再没话了。

吴母松开儿子的手,复又躺下,留了个后背给吴元聪。吴元聪将毯子给母亲身上盖好,问道:“娘,您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刘姨给您做。”

吴母说:“想吃你外婆做的手擀面。”

吴元聪眼眶倏地就湿润了,他外婆在他母亲十二岁那年便离世了,外婆离世前夕给母亲做了顿手擀面,母亲一直记怀到今天。

他抹掉眼角的泪水,说道:“好,我给娘做手擀面吃。”

母亲的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会坐院子里晒会儿太阳,与家里人好好说会儿话。坏的时候,半夜里突然跑到院子里大叫,“元聪,蛇来了,快来打蛇。不,元聪,别给黑蛇打死了,打那大花蛇,快打......”

从三月到四月,从四月到五月,一直到五月底,母亲间歇性嘶喊了好几次,家里人被折磨的苦不堪言。

大夫请了好几茬,药也是一副一副地换,就连南山上神庙里的圣母娘娘像都拜了好几拜,最后均是无果。

实在是没法子了,吴元聪从一个偏远村子里请来了神婆。神婆做法三天三夜,引得一群乌鸦直往屋里飞,“呜哇,呜哇”粗劣沙哑的嘶叫声盘旋于屋梁,经久不散。

宋若桐见了直掉眼泪,如若她不告诉婆婆她梦大花蛇一事,婆婆也不会变成现在这般。

转眼间已是六月,盛夏的午后,天气十分灼热,知了在树上鸣个不停。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家家户户闭了门在屋里小憩。

这种天气于孕妇而言,无疑是油锅里蒸炸。宋若桐大着个肚子,躺也不是,坐也不是,拿着个扇子在屋里扇来扇去。

吴元聪突然走进来,对她说:“小桐,娘喊你过去。”

吴母这几日精神好了许多,再没有往日的胡言乱语。宋若桐进到她屋里时,她正靠着一床被子坐着。

“来,小桐,坐到娘这里来。”吴母招呼她。

宋若桐挨着她坐下,喊了声“娘”,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婆婆最近消瘦了好多,人也十分萎靡,看了直教人心里一阵疼。

“小桐啊,娃还有几天出生?”吴母问。

宋若桐答道:“娘,快了,还有一个月。”

“小桐啊,娘之前针对你的事你别放在心上,娘也是糊涂,多好的一个媳妇,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娘却不知道珍惜,处处让你犯难。”

“娘,”宋若桐眼泪唰地掉落下来,“娘,小桐从未怨怼过您,我知道您嘴上说着那样的话,心里却是为着我的。我一直把您当亲娘待,哪有女儿怪罪亲娘的。娘,您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您把身体养好,往后就由小桐来孝敬您。”

吴母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握着她的手说:“傻孩子,娘也把你当亲闺女待。”

“你可比娘要幸福多了,娘年轻的时候,娘的婆婆就处处针对娘,娘做媳妇的也不好开口回怼婆婆,有什么气都自己心里受着。你爹又是个不知疼热的,不管对错,都是站他老子娘那边。天大地大,唯有他老子娘最大,自己的媳妇如糟糠,随时可欺可弃。娘的前半辈子就是这么熬过来的。”

“元聪是个好孩子,对你好,知你冷热,不管什么事,都把你护在身后。你二人好好过日子,好好将孩子抚养长大。你爹脾气有时也倔,他若哪里出了错,你们也别怨怼,多些担待就是。还有倩倩,倩倩这孩子我没能教育好,往后就劳烦你们了,你二人参谋着给她找个好婆家,条件不要太差,她没怎么吃过苦,太苦了我怕她受不住。”

吴母说了好多,顿了顿,将宋若桐的手握的更紧了,“小桐啊,娘就这几个要求,希望你能应下。”

宋若桐听着婆婆交待的这些话,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奇怪,她将头重重一点:“娘,您放心,我记下您说的话了,也会照您说的去做。”

吴母欣慰地笑了。

她说:“小桐,娘代吴家谢谢你!”

宋若桐眼皮跳的厉害,婆婆的这些话,怎么像是在交待后事似的。她从婆婆屋里出来,突然一道惊雷打过,紧接着,雨点子噼里啪啦砸落下来。

宋若桐吓了一跳,明显感觉到肚里的娃儿狠狠踹了她几脚。她捂着肚子伏在墙角,看着眼前的漂泊大雨,心里一阵慌闷。

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雨,及至后来回忆起来,心里也是莫名的压抑,不愿回想,不愿想起那天的事,极力回避。

暴雨倾注,瞬间刷洗掉了几日以来散不去的热气。

翌日清早,吴家传出噩耗,元聪的娘睡了一夜,再也没能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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