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止眠抿唇摇头:“不确定。”
“管它要不要放,先写出来再说!”杨晨阳大着嗓门叫着。
“用什么纸写?不是还是用协议书吧?”姜琴琴白了脸,艰难地问出口。
“……有笔有纸。”江止眠地看了眼姜琴琴,又看了眼一旁的俞忘。
俞忘没看江止眠,低下头轻车熟路地掏出裤子口袋里的黑色羽毛笔抛给他。
在场六个人只有姜琴琴还有协议书,她犹豫地拿出衣服里叠好的协议书,缓缓展开,踌躇不定地捏着羊皮纸的一角,转头问谢棠:“如果错了,我会不会也像王姨一样,被那个服务生砍死再吃掉?”
方才王姨的悲惨经历如一朵吹不散的乌云,一直飘在众人头顶。
“不会的。”谢棠侧着脸看她,温暖的掌心覆在姜琴琴冰凉的手背上,将热度一点点传过去。
“不会的。”
回答姜琴琴的是沉默两秒的谢棠,声音不大,却很坚定,她说了两遍,每一遍都像是在姜琴琴心里打了针强心剂。
姜琴琴长呼一口气,用另一只手搂住谢棠的肩膀,轻声在她的耳畔说:“我就信你啊小棠棠,你可千万别骗我。”
但从姜琴琴将协议书递给江止眠的那两根抖动不止的手指头可以看出她的内心的忐忑不安。
江止眠给她一个放轻松的眼神,接过荆溪河收集来的十一张卡片,对照着写名字,一串龙飞凤舞错落有致的字顷刻间出现在羊皮纸的背后。
「立威廉、莫得罗、查瓦希、百乐福……沙多利德……」
写到最后一个名字时,江止眠低头看着第十二张有污损的纸片,想了想说:“切克……切克来……”
“切克来多。”俞忘补充道。
江止眠深信不疑,手不停歇地写下最后一笔。
【请迷途者将协议书投进意见箱中,等待系统判定】
【请迷途者将协议书投进意见箱中,等待系统判定】
【请迷途者将协议书投进意见箱中,等待系统判定】
系统连说了三遍,冰冷机械的提示音让众人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谢棠单手托了下眼镜框,拧着眉说:“所以,还是要把这张纸放进大堂的意见箱里吗?我们该怎样从发癫的服务生刀下过去呢?”
提到服务生,杨晨阳木着脸上奄奄的,眼底大片大片的红血丝。
门外的砸门声越来越重,死亡的黑暗气息笼罩在房间里。
没有人说话。
“叮叮当当——”
一连串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
江止眠看着对面站直身体走近的俞忘,那双浅褐色的眸子冷如寒潭。
俞忘压下了飘忽的桃花眼,双唇微动:“我开门把他引开,你们躲在第一间房里,看准时机就去大堂。”
“……你,有把握吗?”江止眠明白他的意思,犹豫地问他。
俞忘挑了挑眉,掏出口袋里的餐刀,灵活的五指转了圈刀柄,云淡风轻道:“别担心,我学过散打。”
江止眠几次张口想说什么,看着俞忘慢慢上挑的桃花眼却噤了声,耳边回荡着这句话,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俞忘不止一次说过吗?
众人跟在俞忘身后来到荆溪河打开的001号房里,正中间开裂的地板上留下一摊辨认不出种类的花朵燃烧之后的灰烬,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甜中微涩。
谢棠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这间房里是什么花?”
“hyacinth,风信子。”走在后面的荆溪河脱口而出。
「献给爱丽丝小姐
温暖&明媚
hyacinth
——查理」
江止眠从紧握在手掌心的一叠小卡片里找出这张纸片,塞在俞忘的手里,迎着他询问的眼神坚定地说:“风信子带给你好运,一定成功。”
俞忘眨了眨桃花眼,勾唇一笑:“借你吉言。”
说完,骨节分明的手扶上了门框,俞忘的神情又恢复到平日的淡然,只是多了几分稳重。
他说:“我会尽最大可能把波利引到厨房或者地下室里,到时候你们注意听我的声音。”
“好——”
房间里的五个人乖巧地点点头,像极了妈妈出门前嘱托孩子们千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一样。
江止眠看着走到黑色大门后的俞忘,对着高挺而冷寂的背影低低说了句:“俞忘,当心。”
杨晨阳没注意到正在试图与俞忘对话的江止眠,一下子把门关上了,江止眠也没看见俞忘转过身来的表情。
一墙之隔,三秒后,服务生的砸门声停止了,外面安静下来了,阴风极速掠过,服务生的冷笑声一直从门的右边飞到左边。
房间里的众人大气不敢出,心脏怦怦跳出来的前一瞬间,如天籁般动人的嗓音终于响起。
“江止眠!”
众人等到了俞忘的一声大喝,江止眠立刻拧转门把手,门打开的刹那,大堂吊灯的光透进黑色通道里,格外刺眼明亮,几个人像阴沟里的老鼠集体逃窜到酒店大堂。
江止眠主动垫后,拉着残败不堪的黑色大门的门把手对着通道深处喊:“俞忘——快来!”
“江止眠!关,门。”
俞忘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借着两边壁灯微弱的火光可以看见他和服务生都在往这边赶来。
“嘶——”俞忘突然一声痛呼。
金属的刀柄互相摩擦过发出的“啷当”声吓得江止眠一抖。
江止眠一惊,声音更大了:“俞忘你怎么了?!”
俞忘被堵在了墙边,壁灯照在他的侧脸上,晕开层层波澜,江止眠看见他左肩处的衣服被刀砍成了一条条碎裂的布料,显出一道一道刀的划痕,裸露出的皮肤与赤红的血痕纵横交错,鲜血顺着黑色衬衫一直滴进地板里。
波利看样子不擅长肉搏,肢体动作也不太灵活,只会高举着菜刀径直往俞忘所在的方向砍去。俞忘一边闪躲过刀身和波利的触碰,一边绕到波利的后方,看准时机将餐刀尖锐的刀头插进波利的后背,一道黑水从波利的伤口里喷出。然而,波利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继续回头砍俞忘。
“俞忘,快过来!”
江止眠又喊,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俞忘。
杨晨阳在大堂里面催促江止眠过去放协议书。
俞忘为了挡住波利追去大堂,无瑕分心,几近咬着牙对着江止眠一个字一个字道:“关——门——”
“呃嘶——”俞忘转头看江止眠的一瞬间被波利的菜刀砍在了左小臂,刀深深嵌入肉里,俞忘转身挣脱菜刀,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出现在白皙的手臂上,口子一圈围着黑色衣料与炸开的皮肉,血肉模糊。俞忘当即黑了脸,额头止不住冒冷汗。
腐臭味与铁锈味充斥在整个通道里。
江止眠不敢再看,听话地关上门,以百米冲刺的最快速度跑到意见箱旁,将轻薄的一张协议书塞进墙上那个深黄古旧的意见箱里。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等待下,意见箱突然“砰”地裂开,无火自燃,散出一股木头纸屑的烧灼味。
【恭喜迷途者获得层级信物——欲望名单】
系统终于发出提示音,一张淡黄而粗粝的羊皮纸凭空落在江止眠的手心,上面是一串断断续续的英文字母写出的十二个人名,表面轻如鸿毛,实则重于泰山。
另外几个人手里也出现了同样的一张羊皮纸。
忽然,不远处的黑色大门被人凶狠果决地一脚踹开!
众人一抖,透过昏黄的吊灯看去,是满身伤痕的俞忘。
【恭喜迷途者提前通关一层世界——恶魔的芬芳酒店】
【即将为迷途者开启梦境阶梯】
意见箱所在的整面墙突然开始剧烈抖动,轰然向后倒塌,一道白光从裂开的墙缝中透出,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直到墙的两边显出两扇打开的大门。
原来这里才是酒店的大门。
门后的光白得刺眼睛,是希望之门的曙光吗?还是通往深渊的引路灯?
“是出口!有个楼梯!”
杨晨阳用手遮住眼睛,从指缝中穿越白光能够看见门后出现了一段无尽向上不知道通向何处的楼梯。
拿着信物的小少年最先进入白光,没有停留地跑上了楼梯。姜琴琴和谢棠相互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这时,酒店二楼的楼梯上面爬下来一个人,竟然是一直藏在房间里躲过了服务生追杀的张碌。他听见了楼下的动静,手脚并用地爬下来,慌不择路地冲向酒店大门,却被一堵无形的玻璃墙拦住,反弹地摔在地上,一张羊皮纸从半开的口袋里飘出来。
酒店大堂突发异变,黑气缭绕似要吞噬吊顶的残破光影,经理查理“完好无损”地从雕花楼梯上下来,走到愣在地上的张碌身边,捡起协议书,冷笑着对他说:“尊贵的客人,您的协议还没有到期,怎么能离开酒店呢?您还是先休息吧,我们酒店将会为您提供最好的服务。”
“我不要待在这里!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要回家——我还有老婆孩子——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看老婆孩子——”张碌一个劲摇头,撕心裂肺地吼叫着,到最后几近哽咽地叹息。
他一骨碌爬起身再次冲向大门,再次被拦住,如此反反复复。
被查理无情丢在地上的协议书和炸裂的意见箱碎片在无声中宣告了张碌悲惨的结局。
“面哥,快过来!”杨晨阳踏上白光照耀着的楼梯,转过身催促江止眠。
“我等俞忘,你先进去。俞忘快来!”江止眠头也不回地在入口处喊俞忘,想和他一起进去。
俞忘忍着伤痛,迈开步子往这里赶,服务生以更快的速度追了过来,穷追不舍。
杨晨阳急得跺脚,就要下去拉走江止眠,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面面面面哥,我我我下不来了!系统他说这个楼梯只能上去不能下来!”杨晨阳试图从楼梯上“拔”出自己的脚,可毫无作用。
只能爬,不能降的楼梯?
江止眠转头想看杨晨阳的情况,一阵疾风卷起耳边的碎发——
居然是快俞忘一步的服务生。
他狰狞着一张五官崎岖的脸,怨气冲天地高举菜刀向江止眠的脖子砍过去,江止眠及时侧身却被察觉到的服务生阻断了后路。
刀片的凌冽寒光闪过江止眠的眼睛,胸口处忽然受到一股推力——
“俞忘!”
江止眠被俞忘向后一推,整个人往后仰坐在楼梯上。
靠近白光的那一刻,周身被暖意包裹。
【现将迷途者传送至梦境中转站,传送将在三秒后开始。】
锋利的菜刀像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砍进俞忘的右脖颈里,喷涌出的血像流不干流不尽一样,被鲜血浸湿的衬衫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咣当”一声,餐刀做自由落体运动,无力地掉在地上。
俞忘皱着脸捂住脖子处那道深得足够让脖子掉下来的伤口,用尽全身力气对着江止眠勾起一边唇角,表情却凝固住了,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口血。
【三】
“俞忘!!”
俞忘一把将江止眠推进了梦境楼梯,自己被服务生纠缠住了,服务生不敢进入梦境阶梯,像是极度害怕白光。
【二】
江止眠立刻爬起身想扶他,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白光不仅能抵御服务生,更是能缠住自己。江止眠终于确认,这段无止境的楼梯只能向上走,不能走下去。
江止眠使劲伸长双臂。
“俞忘,你把手伸过来,我拉你进来,进来就好了……来……把手给我!”发干的喉咙底下泄出呜咽声,江止眠努力压下颤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满身是血的俞忘自己就忍不住心里绞痛。
俞忘的喉结蠕动,吞咽下口水,尝试着把稍微能动的右手伸向他,可服务生已经化成了一摊肉泥,攀上了俞忘的小腿。
【一】
“俞忘!!!”
倒计时结束的前一秒,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白光彻底笼罩江止眠,模糊了眼前的视线,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遍体鳞伤的俞忘强颜欢笑地对他说:
“江止眠,来找我。”
……
江止眠伸出去的手上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