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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比剑(1 / 1)

伍员顶着满头白发悠悠然走来,只见他面色红润,一袭青衫倒也意气风发,左手拎酒壶,右手拎食盒,腰悬【龙渊】宝剑。

“劳烦兄长每日来前来看望,孙武受之有愧!”孙武起身前去恭迎伍员。

伍员闻言,佯怒道:“兄长来看望贤弟,天经地义,再说近日与贤弟相谈甚欢,兄长受益匪浅,昨日贤弟一番论《易》,足见贤弟大家风范,今日愚兄便是特地来求教。”

这俩人摆好酒食,便相对端坐在竹案前,一边饮酒,一边朗声谈论起《周易》。

“《易》者,蜥蜴也,其关键就在于一个字——变。蜥蜴能躲过敌禽的掠食,能躲过猎人的捕杀,就是因为它能做到因形而变,因势而变,遇玄则玄,遇黄则黄,虽然它多变难循,但是它却是总随着天道而改变自己,从不逆天而行,为将者也当如此……”

竹舍外,孙武与那伍员谈笑风生。

竹舍内,季柔并未一直在跟孙武赌气;此时她手拿一卷兵书,却并未用心在读,而是待在窗下,悄悄聆听外面孙武与伍员的谈话,乌黑的眼睛直溜溜地转个不停,眼眸似秋水。

季柔早在楚王宫内跟随申包胥学兵法的时候,就曾被反复告诫,关于读书:自己苦读一年,也不如听贤者一番论道;学习兵法更是如此,埋头苦读兵书远远不够,还要到战场上去磨练;若要想达到更高的境界,自己又不能开悟,就需要寻名家点拨。

季柔对于修习剑术和兵法一向刻苦努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她跟随申包胥修习兵法武艺的这几年里,早就学尽了他的剑术和用兵之道,而后才想到去军营里历练一番;而后在军营历练短短月余果然收获良多,当下正是需要名家点拨的时候。

季柔不得不承认遇见孙武对于她来说应是一件幸事,若非孙武出手,她早已经于边境战场身首异处,更别妄想以后领兵征战天下了。但是碰上孙武又给她带来了极大的屈辱,自儿起她从未受到过这般欺辱!

她也曾怒火中烧,想要一剑杀掉孙武。

季柔每每处于暴怒边缘,次次又都忍住了杀意,因为她不得不承认,孙武的才华太过耀眼,纵论古今也难寻第二人。

初相识,她以为孙武只是空有隐士贤者的气质,装模作样,哄骗世人。相处久了,特别是证实了那几篇兵法真是孙武所著,她的内心深处对孙武的看法便开始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首先是称呼上的改变,她不再直呼其姓名,而是尊称为先生;其次,她虽然仍是看不惯孙武那副藐视天下英豪的气概,也少与其交流,只有心生困惑难解时,她才会去找他请教,但在请教之时她不敢废除尊师之礼,毕恭毕敬。

此举常常使得连孙武产生错觉,认为自己身边有两个季柔;其一是有君子之风的好男儿,其二是不讲道理的小女子。

竹舍外,孙武与伍员的讨论好像暂停了片刻,两人举杯对饮,伍员却好像发现了她在一旁偷听。

“长卿贤弟,前日愚兄发现汝那位小友也颇有才学,今日为何不见他出来共饮?”

“吾兄弟二人坐而论道,不必惊动他人了吧?”

孙武的态度依旧让人厌恶。

伍员却坚持不已,继续开口劝道:“既然是贤弟的朋友,便不是外人,劳烦贤弟把汝的小友请出来,好教伍员敬他一爵美酒。”

“长卿这就去请她来一同饮酒。”

孙武颇为无奈,只得起身向竹舍走来。

季柔虽然分心他处,却也将外面俩人的讨论内容听了五六分,再加上伍员声音嘹亮,正好让她听清那些令人恼火的言论;什么楚王无道啦!楚王昏庸啦!楚国威严已丧,楚国必亡啦!而孙武呢?声音比伍员低沉了许多,正好让她听不清内容。

对此季柔更加恼火——这个孙武绝对是故意的!

季柔气鼓鼓的倚坐在窗下,脸颊鼓的像吃了两个甘橘,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兵书,看起来像是在读书,其实心里正在咒骂孙武。

孙武这个小人!吝啬鬼!

孙武来到竹舍正看到季柔端坐在窗下,好似在认真读书,便没有着急说话,就这么盯着她,不知心中在思量什么。

季柔本就是在假装读书,这么被孙武盯了一阵,终于装不下去了。

“吾就是在偷听听尔等谈论,如何?发现吾在窃听,要驱逐吾吗?”季柔把兵书丟在孙武脚下,一副无所谓的神态。

孙武捡起兵书,小心放好,然后回头对她说:“不是,孙武来是要邀请女士一起论战,不知女士是否愿意?”

“真的?”季柔拿眼角瞥了一眼孙武,心中多少是不敢相信的,这家伙不是一直都惧怕自己在伍员面前暴露身份吗?

“汝不怕吾的身份泄露惹来麻烦?”

“无碍,孙武已经习以为常,不过女士言行仍要多多留心,莫要有任何危险的举动,这是为了汝自身安危。”

孙武话音未落,季柔一袭白衫已经从他面前飘过;出于礼节,季柔来到竹案前先是默默向伍员简单行礼,而后落坐孙武下首,一言一行皆合乎礼数,无可挑剔。

季柔可以在孙武面前任性行事,却不愿在伍员眼中落了风度,每次注意到伍员惊异的神情,季柔都颇为欢喜,好似打了胜仗一般。

“子楚小兄弟,风采依旧,来,伍员为汝斟满美酒。”伍员态度极其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不知吴娘近来是否安好?过几日伍员会带姑苏城的医者前来为吴娘问诊,待吴娘完全安康伍员再设宴赔罪。”

为了隐藏季柔的真实身份,便于行事,孙武曾经让她另取一个假名,思量过后她便自称子楚。

“吴娘已无大碍,多谢伍先生的关照。”季柔抢先一步拿到酒壶,面带微笑微,婉谢伍员好意,:“这里就子楚最为年幼,两位兄长尽管谈论军国大事,让子楚为两位兄长斟酒。”

季柔乃是楚国公主,楚王曾召集九州最好的礼官来教导她,对她抱有莫大期许;因此她此刻的表现堪称完美,从坐位,倒酒,敬酒,皆是以宫廷之礼相待。

孙武这家伙一介乡野村夫,不识尊国礼仪,而那伍员曾是楚国勋贵,自然识的此礼仪,知其身份尊贵,对季柔也愈发尊重。

伍员与孙武在席上论起兵法韬略,偶尔也向季柔询问几句,季柔师从伍员的老朋友申包胥,且早已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再加上她也算是在军营里历练过的军士,在军战之上有自己的独到见解,跟孙武伍员论起军事不落下风。如此一来便更加令伍员惊叹不已,愈发将她和孙武相提并论,招揽之意不要太明显。

也许只是为了招揽孙武吧!季柔已经可以肯定伍员早已识破她的女子身份,仍然处处有意维护她。

随着论战的进行,季柔在伍员面前也逐渐摒弃了心中顾虑,三人之间的讨论也进入另一个层次。

席间话题逐渐引向了今夏的吴楚之战,他们俩同时参加了此次战役,且分处敌对两方,对战争的了解程度相近,各持论点;

季柔抨击吴国使阴谋诡计,先是趁楚国令尹病故偷袭楚军大营,联军溃散后仍追杀不止;后又在晦日兴兵,以刑徒为赴死前锋,乃是不义之兵,吴国胜之不武;

伍员自然认为是楚国无道在先,吴国所举乃正义之师,携正义大旗,行雷霆手段,所以才会胜仗连连。

一来二去,俩人相持不下,他们又都是极其较真之人,争论起来就像一场战争逐渐进入胶着状态,双方主将皆推上了全部兵力,用尽智谋,不分胜负决不罢兵。

孙武颇为无奈,只得在一旁尽力缓和气氛。

季柔面颊通红,似是美酒喝的兴起;她知道口舌之争难以教伍员拜服,便提议要向伍员讨教剑术,声称打口水战本来就不是男儿的风格,她喜欢剑下论胜败。

孙武立刻声称此乃酒醉之言,当不得真,他是真的担忧二人动起兵刃,连连示意伍员不要应战,不曾想伍员也是半醉状态,兴致正盛,只当这季柔嘴上争不过自己,想从别处讨回。

伍员失声笑了笑,悄悄劝慰孙武:“长卿且放心,员有分寸,不会伤到子楚小兄弟,就当是吾这个做兄长的指教一下兄弟的剑术。”

“早听闻伍先生剑术绝伦,今日子楚特来领教,望先生莫要相让。”季柔兴致勃勃,立刻回屋取来自己佩剑。

孙武害怕两人伤到对方,便为他们取来两根三尺长的竹竿,提议以竹代剑。

伍员掂量了一下竹竿,表示认同,季柔自然也没意见。

季柔提议以剑术论胜败也并非全是意气用事,她的剑术早已经超越了恩师申包胥,而她早就知道伍员的剑术堪堪同恩师申包胥打成平手,知己知彼,胜负其实早已注定,她只是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逆贼伍员。

自孙武手里接过竹竿,季柔二话不说,立刻收拢心神,运竹如剑,待伍员示意可以开战,她道了一声:得罪了!立刻欺身攻向伍员,细长的竹竿如闪电般刺出,那伍员却仍旧不以为意,从容不迫的挥竹格挡,拇指粗的青竹相克,发出清脆的声响。

或是感受到她刺出的竹竿力道较弱,伍员愈发自信,不慌不忙的格挡下她的攻击。

孙武见伍员有轻敌之意,忍不住提醒道:“兄长可要当心了,阿弟剑术不再孙武之下!”

言罢孙武便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好,认真观察他们二人的较量;

季柔的剑术的确不同于一般的军中短兵,在此之前,许多军中短兵甲士即是剑士,两者并无分别;战时披甲为短兵甲士,卸甲为剑士。

大家所练剑术都是一个传承,皆以最简单的攻击之法杀敌,此法经过无数次的战争检验,如此剑术皆以完善,拼杀效率最高。

不过季柔可不同于普通短兵甲士,她最初学剑时,对手就只有恩师申包胥一人,她的目标就是打败自己的恩师,如此一来她便可抛弃所有顾虑,经过了数月的苦思冥想,她终于探索出了剑术的另一条道路,后来她便招来宫中卫士们多日对战演练,遂在这条新开辟的剑道之上小有所成。

但是此道无前人可借鉴,无旁人可交流,季柔虽知道此路通往何处,仍旧花费了整整三年时间方得其法,又用了三年方习有所成,最后与恩师申包胥一战才能轻松取胜。

季柔原本就对伍员心怀怨气,出手自是凌厉异常,再加上伍员心高气傲有意相让,将孙武的提醒也抛之脑后,两人交手不到十个回合,她就让伍员尝到了轻敌带来的苦头。

尽管她力气稍弱,可是力气再小,只要被竹剑击中,血肉之躯依然会有伤痛。

孙武有点儿于心不忍,伍员已经被竹剑击中数次了,虽然换上真剑也不致命,他却早就看出这是季柔有意在拖延战局,好让伍员吃更多的苦头。

季柔每每击中伍员,随后便会露出些许破绽,似有力尽之意,好教伍员继续奋起反击。

眼看伍员在季柔的攻击下逐渐招架不住,身上衣衫多处破损,孙武连忙提醒道:“子胥兄长,吾这小友剑术灵活多变,不可捉摸,兄长莫要大意。”

“贤弟勿忧,愚兄尚能应对。”伍员慌乱之中不忘回应孙武。

下一刻,季柔又一剑刺向他的左肩,伍员慌忙侧身靠向旁边的竹子,勉强躲过一击。

季柔趁此嫌隙瞪了孙武一眼,他便不再言语,颔首扶额。

伍员背靠青竹,凭借竹子的弹力,猛然跃过头顶,反手一剑刺出,伍员这一剑已尽全力,剑势凶狠,刺向季柔的肩膀。

季柔将伍员逼到竹子跟前,便已猜到他接下来必然向竹林借势,几乎同时,她脚尖点地,朝后滑去。

伍员一击不成,收回剑势又后退几步稳住身子,重新运剑。

季柔后退到一株竹子前,同样向身后竹子借力,轻盈的身子好似离弦之箭冲到伍员跟前。

伍员见她来势汹汹,想要侧身避开,却正好着了季柔的算计,变刺为斩,再次劈向伍员肩膀。

“子楚小兄弟好绝妙的剑术,可惜力道弱了一些。”伍员拿竹剑垫了一下,并未伤到肩膀,立刻便转守为攻。

一剑劈下,飘落的竹叶都被斩断。

季柔见状,冷笑几声,提醒道:“伍先生小心,子楚可是要进攻了。”

话音未落,无形的竹剑就出现在伍员眼前,此刻轻巧的竹子在她手里如同无物,这一击角度刁钻,急如狂风;竹剑未至,伍员已经感觉到胸口传来的刺痛,身体的本能反映让他欲横剑阻挡,但他却已忘记手中所执乃是竹竿,而非【龙渊】,结果竟被季柔一剑刺断竹剑,震的他连连后退,良久那股刺痛感才由胸口传遍全身。

季柔心满意足,收回竹竿,然后向伍员致礼。

“多谢伍先生相让,子楚受益良多。”

伍员彻底楞在原地,等听到季柔的声音良久方才回过神来,重重咳了几声方才缓过气来,苍白的脸色很快就恢复正常,一正身,右手倒提断裂的竹剑,左手按剑柄向季柔回礼。

“子楚小兄弟剑术当真于世绝伦,愚兄远远不及,受教了。”

季柔心里乐开了花,不过面色依旧镇定,谦逊道:“皆是伍先生有意相让子楚,子楚的剑术还有待磨练。”

季柔倒不是在说恭维话,她的剑术虽然轻灵多变,但是力道上有很大的欠缺,而且她不善久战,上一次被吴国几名甲士围攻,就是因为她打到最后没了力气,无法组织有效的防御,这才会被敌人偷袭得手。

其实早在她打败恩师申包胥之时就曾收到过告诫:打仗不是比个人剑术的精妙,人力有时尽,真正能敌万人的猛将,都不会选择修习她所创的剑术。

伍员应是真正的在她面前认输了,据恩师所言,伍员本就是光明磊落之人,比剑输了只说明他剑术不精,需要勤加练习。

孙武给伍员倒上一爵酒水,为他压惊。

“长卿贤弟身边当真是伏龙卧凤呀!”伍员由衷的感叹道,再想起季柔的女子身份,更加的无地自容。

“员技不如人啊,看来需要勤加练习了,否则对得起父兄的在天之灵。”

孙武苦笑,他显然也没有料到伍员会有此一败。

伍员不知道又想到什么,连饮几爵酒水便起身向孙武告辞。

“唉……,长卿贤弟,愚兄要回去苦练剑术了,改日再来相聚共饮。”

直到伍员离开,孙武都没有再说一句话,望着山路尽头,似乎有所感悟。

“伍员的剑术本不算差,那是在战场之上、生死之间磨炼所得,即使在当世战将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倘若他手执【七星龙渊】,以必杀的决心与汝对决,女士不见得有机会胜过他。”

季柔冷笑道:“倘若吾手中用的是先生的佩剑,伍员那厮一样毫无反手之力!”

孙武无言以对。

季柔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反问孙武:“不知先生剑术胜过伍员几分?”

“呵呵……”

孙武压根不敢回答,兀自坐在一旁,取出砺剑石,小心打磨佩剑,为剑开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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