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穗的病终于好了,比我预想的还久。她在婚礼上磕破了头,烧的更严重了些,嗓子也烧哑了,当了三天的小哑巴,只能喝些汤食粥品,药味苦,我便总在粥里给满穗加些糖。
满穗喝了整整十天的药,才见她面色好转,有了以前活蹦乱跳的气息。
我决定再去带满穗看一遍郎中,以防落下后疾。外面更寒了些。
我把披肩给满穗裹好,也给自己里面加了一件棉衣。
满穗对那披肩爱不释手,这些天总要把它放在枕边才肯睡觉。
至于那玉镯玉佩,满穗戴了几天便将它们小心翼翼的收进了锦盒,说是怕碰了坏。
我觉得有道理,想着把那香囊也收好,满穗却不让,她说一定要让我带在身上,除非晚上解衣睡觉,不然绝不能离身。
她说这香囊里面除了细棉和香料,还有一缕我们的编在一起的头发,是趁我熟睡的时候偷偷剪的。
我把香囊放进的贴身布衣的内侧口袋里,带着满穗进了医馆,那郎中笑脸走了上来。
郎中“良爷带着穗姑娘来了?今天还要抓药吗?”
良“不抓,先瞧瞧病。”
郎中“瞧病是吧,里边请。”
郎中带我们进了内房,一个老者坐在书案旁,正在仔细看着一片龟甲,见我们进来,老者招呼着让我们坐下。
老郎中“二位的事我有所耳闻,吃了这些天的药,也该好了,坐吧孩子,老夫给你把把脉。”
满穗乖乖的坐下,伸出左手放在玉案上,老郎中拿出一块丝绸盖在满穗的手腕上,闭上眼细细的给满穗把着脉。
老郎中“换一只手。”
满穗把右手换了上去,回头看了看我,我轻轻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懂医术。
老郎中“嗯……二位可以放心了,穗姑娘的身体已经无恙,不必服药了。只是大病初愈,身子有些虚弱,需要好好补补。过些日子可以再来看看。”
满穗开心的看着我,我也跟着笑了一下。没事了就好。
我轻松的走在街上,满穗挽着我的手。
良“有什么想吃的吗?”
满穗“嗯……有点馋虾蟹了。”
虾蟹。
水里的东西鱼吃了不少,虾蟹却不一样,价高还不饱腹,偶尔尝了几次,的确味美,却不适合当做寻常饭吃,现今有了银两,倒也不必过于拮据了。
良“好。”
我答应了满穗。
满穗把头靠在了我的肩头。现在时间还早,我带着穗散步走回了家,准备先把药罐还给鸢,然后去市集看看有没有卖水产的,顺便也要买一个新的药釜,人难免生病,总不能次次去借。
而且,现在已经入了冬,虾蟹并不好买,鸢人脉广,也许可以问问。
本想照例再买些糖球,但想到上次鸢说的话,怕她们当真牙疼,满穗便建议我换着买了一袋饼酥。
没多久,我们就敲开了鸢的店门。
翠儿“穗姐姐!”
红儿“诶!穗姐姐!鸢姐姐~穗姐姐来啦!”
满穗“嗯,红儿翠儿最近怎么样?给你们带了别的好吃的,快来尝尝。”
满穗把披肩摘下,拿着饼酥笑着走了过去。
早上的客店并不忙,鸢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鸢“来了?”
良“嗯,来了,这药釜还你。”
鸢“这么说,穗没事了?”
良“没事了,刚带她看了郎中。”
鸢“记得过段时间再带她看一次。”
良“好,我记得。”
我看向满穗,她正和红儿翠儿聊的开心,手上拈着饼酥。
良“对了,穗说她想吃虾蟹,你知道哪里有卖的吗?”
鸢思索了一阵,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鸢“已经入冬了,在扬州四季不缺鱼鳖,虾蟹虽少,却也不是没有,但不是捕捞的季节,肉差膏少,实在没什么滋味。”
我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鸢顿了顿,继续说着。
“河里虽没有肥蟹,海里却有,我在宁波府那边正有朋友做打渔的生意,我可以找人给你问问,不过价钱要你们自己谈。”
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良“又麻烦你了。”
鸢“没事,你麻烦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
确实。
我和满穗留下吃了饭,和鸢道了谢,便去了市集,如鸢所说,都是些小虾小蟹,我随便在竹笼里装了些,准备付钱,满穗却拦住我,跟小贩讲起了价。
满穗“便宜些吧,我们以后要常吃的,我认得你,以后可以多来照顾。”
小贩“哎呦,姑娘,眼看天冷了,我们捞这些也不容易……”
我插不上话,看着满穗神气的和他谈价,我的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
就这样就好,这十天来穗儿这伶牙俐齿可是憋坏了。
……
满穗“良爷?良爷笑的这么开心,是想到什么美事了?”
良“啊……没什么。你们谈好了?”
满穗“原来良爷根本就没听啊,还想让你学学怎么讲价呢。”
小贩“哈哈哈,姑娘好生伶俐,让些利便让些吧,这位良爷好福气啊!”
我笑笑,默认了小贩说的话,付了钱离开,回到了正街。
日头已经偏西,这是午后了。
满穗“对了良爷~刚才我在鸢姐姐的店里跟红儿翠儿聊天的时候,她们说婚礼那天送了我两条帕子,问我喜不喜欢,我当然只说是喜欢。但我怎么没听良爷告诉我呢?”
良“啊,你说那些人送的礼……”
我这才想起那些大大小小的礼盒。那天我忙着照顾满穗,翠儿告诉我礼盒放在门口,满穗喝完药睡去,我就把礼盒全搬进了库房,早就忘了还有这档子事。
满穗看我的反应多半已经猜到了缘由,她掩面轻笑了两声。
满穗“算了,良爷第一次成亲,没有经验,倒也情有可原。”
我点了点满穗的额头。
她调侃我的话我已听了太多,我也从未成功扳回一城,我决定用行动来代替嘴。满穗被我点了两下,倒也不恼,笑嘻嘻的又贴了上来。
满穗“无妨,反正我也是第一次成亲,没有经验,就原谅良爷了~”
良“那我还要说声谢谢?”
满穗“良爷若是不愿说,那就还是用行动来感谢我吧。”
良“怎么感谢?”
满穗指了指我手上的竹笼。
“那就都交给良爷啦,穗儿要好好接受良爷的感谢~”
说罢,还故作羞涩的转过了头去。
我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我抬头看向那我看过无数次的太阳,与过去无数次一样,它公平的把光照给每个人,以前不变,以后大概也不会变。
但人不一样,人是会变得,我大概也变了,这半年来我笑的格外多。
回到了家,满穗把披肩小心翼翼的折好,然后一溜烟跳上了床,没有了外面文静的模样。
满穗“良爷~穗儿十天都没洗澡了,都要臭掉了。”
我并没有闻到什么臭味,满穗大概不知道我在她发烧沉睡的时候,隔三差五给她擦了身子。
我把竹笼在手上晃了晃。
良“不吃虾蟹了?”
满穗“吃!那我们晚点再洗吧,良爷去煮虾蟹,我去拆礼盒!”
良“行。”
满穗兴致盎然的去库房找礼盒了,我端来一盆水,将虾蟹倒在了里面,让它们吐一会泥沙,同时在锅里也倒了水,点燃了柴。柴噼里啪啦。
水咕噜咕噜。
我在锅上架了竹蒸笼,把虾蟹放了上去,盖上了锅盖,没一会儿,虾蟹独有的鲜味就随着水汽飘了出来,引来了那馋嘴的小猫。
满穗“好香……良爷,已经可以吃了吗?”
良“很快就好。”
满穗“嘿……辛苦良爷了,那些礼盒我已经拆完啦,有些熏肉,有些丝绸,这面铜镜应该是鸢姐姐送的,还有红儿和翠儿的帕子……”
满穗举起了两条丝巾,一条桃红,一条青翠,的确好看,看的出来满穗很喜欢。
良“就这些吗?”
满穗“还有簪子和衣服什么的……哦,还有一本书,不知道是谁送的,叫……《女诫》?”
满穗不屑的撇撇嘴,把那本女诫丢在了火里。
“看错了,没人送书,送了一点柴火。”
我有些哭笑不得,把那本女诫向火中捅了捅,满穗把礼物该放的都放好,靠在了我身边,和我一起盯着跳动的炉火。
满穗“良爷觉得我需要学点女诫吗?”
良“不需要。”
满穗“为什么?”
满穗转头看着我,我也转过去看着满穗那淡蓝色的眸子。
是啊,为什么呢。
我想了想。
我好像知道答案,却不知道该如何描述。看着我深思的模样,满穗笑了出来。
满穗“良爷不用想了,让良爷想这种问题实在是太为难良爷了。”
我有些好奇的看着她。
良“你知道?”
满穗“嘿……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满穗。”
说罢,她站起来掀起锅盖,虾蟹的鲜香瞬间充满了整个厨间。
我还在思考满穗这句话的含义。
满穗“良爷,别蹲着了,快来帮帮穗儿吧,烫手~”
我笑了笑,站起身来。
也许我思考这句话的含义这件事,本身就没什么意义,答案她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因为她是我的满穗。
“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