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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祭(1 / 1)

承恩公府,书房内。

“外祖父宽心,如今有了父皇的允诺,再加上本王已买通了刑部尚书,届时将罪责都推给镰州同知,给小舅舅从轻量刑,最多就是流放。”瑞王近日因为魏宗之事来魏家来得格外勤快,都快要用晚膳了,还在安抚承恩公。

承恩公坐在翘头书案后,点了点头,“有了皇上的承诺就好办,还得多谢太后娘娘出面。”

在朝上时,承恩公都没想到事情会闹得这般大,这两日定都民情沸腾,弄得承恩公也没了底气,幸好他们还有太后娘娘。瑞王也道:“是,父皇重孝道,太后娘娘是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可惜了外祖父这几年对小舅舅的筹划,都怪燕王半路杀出来。”要不是沈翊的出现,明年魏宗顺理成章调任回京升官,再熬两年,待工部尚书乞骸骨,就让魏宗顶了那差事。“这种事谁能说得准,”承恩公靠在椅背上,稍显疲惫,“当初也是我派出的人失了手,让皇后娘娘操心。”魏皇后在宫里头,灭曲家满门的人自然是魏家派去的,可谁知派了那么多人,本以为沈翊必死无疑,竟还活下来了,真是命大。现在说这些也都没有意义了,承恩公长叹一口气,“也罢,保住命就好,往后将他送去打理南边的生意,也不比在朝为官差。“外祖父说的是。”瑞王说了半晌话,唇焦口燥,才端起茶盏,外边就传来了哭喊声。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公爷一一”管家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直接把门撞开了,“砰”的一声响,惊天动地,打破了承恩公府傍晚的宁静“疯了吗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快说!”承恩公站了起来,面色凝重。

管家跪倒在地,哭道:“公爷,镰州传来消息,六爷没了!”

魏宗在魏家行六。

“咣当一一”瑞王还没来得及喝,手里的茶盏就落了地,瓷盏粉身碎骨,香醇的茶水浸润了地上铺着的红色织锦地衣,使得地衣颜色更深,像是一滩血。“你在说什么胡话?”承恩公一掌拍在桌上,桌上的象牙笔筒都震得移了位。

管家连连磕头,“老奴哪敢撒谎啊,镰州方才传来的消息,六爷回京的路上,被镰州的难民劫了道,把六爷给杀害了!”“怎么可能?”瑞王站了起来,难以置信,“不是说了要多派人保护六爷吗?”

他们就是怕燕王再暗中下手,所以格外嘱咐了魏宗,回京的时候带足人手。

管家说:“传来的消息说难民有数千人,六爷护卫才百余人,双拳难敌四手啊!”

“这么多人?”瑞王面色大骇,这几千人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得淹死魏宗

承恩公头脑发胀,强撑着书案,“到底是谁暴露了六爷的行踪?那些难民可有抓到?”

管家连连摇头,哆哆嗦嗦地回复:“老奴也不知,听说....听说等官府的人赶到时,流民早就散了,六爷、六爷连全尸都没有留下!”“嘭一一”承恩公到底没有撑住,摔在身后的椅子上,目光呆滞,一瞬间老了好几岁。

他最小的儿子,死了!

死无全尸!

“外祖父!”瑞王上前扶着他,给他顺气,冲管家喊道:“快去请大夫来!”

管家还没来得及跑出去,魏宗的正妻乔氏便扶着承恩公夫人孙氏哭哭啼啼地进来,“公爷,他们说宗儿、宗.....魏夫人数次哽咽,说不出话来。

瑞王慌乱起来,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外祖母,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才知道,按理来说不该这么快传到内宅啊。

乔氏早就哭红了眼,说道:“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了定都,谁都晓得了!”

因着外放苦寒,乔氏便没跟着去镰州,也幸好她没去,要不然和魏宗的下场一样,乔氏一下子倒不知是该哭还是该庆幸了。“什么?这么快?”瑞王这下也要站不稳了,他太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先发制人,这个消息传来,定都百姓只会拍手称赞,届时就是想处置杀害魏宗的流民也难了。可是到底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竟比魏家的耳目还要快,让这个消息须臾传遍定都,这是何其恐怖的手段,燕王何时这么强了?“都怪你!都怪你!”承恩公夫人孙氏上前拉扯拍打承恩公,一边哭一边说,“当初我就说了别让宗儿去什么镰州,待在定都不好吗?你非不听,现在好了,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还我宗儿!”魏宗是孙氏最小的儿子,也是最疼爱的儿子,本就舍不得魏宗去外受苦,这下连儿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疼得撕心裂肺。而承恩公呆呆地靠坐在椅子上,任由孙氏打骂,不说话也不还手,仿佛入定一般,只是浑浊的眼珠转了转,滚出泪来。“难民们听说魏宗的父亲是承恩公,若是让他回了京,有承恩公置着必定毫发无损,他们便是白白受了苦,亲朋好友也白死了,所以集结了数千人,在官道上截杀了魏宗,连着魏家那些护卫都没留下一个。”凌盛将外边传开的消息说给二人听。闻妹一听就觉察出点不对,看向沈翊,“镰州百姓怎么知道魏宗何时回京,又走的哪条道,坐的哪辆马车?”这个时候,魏家肯定会让魏宗低调回京,不可能大张旗鼓,而寻常百姓想要探听官员的行踪可就难了,甚至被抓到还要惹上官司。沈翊不骄不躁地喝了一口闻妹给他泡的酸枣仁茶,“听说是魏宗手底下一个护卫实在不忍心镰州百姓受的苦难,厌恶魏宗虐行,把消息给卖出去了,魏宗的护卫都死了,谁知道真假呢?”“高明!”闻妹忍不住竖起大拇指,“这可不就是一个恶有恶报。”

恶有恶报,这是百姓喜闻乐道的。

凌盛继续道:“外边还传,难民们手持锄头镰刀斧子,在愤怒中直接把魏宗千刀万剐了,连人样都看不出来了。”这颇为血腥的死法,可闻妹却觉得痛快,“因为他一个人,死了镰州多少百姓,本就该千刀万剐,死得好!”魏宗千刀万剐,也换不回镰州被饿死的百姓。

“可这样魏家必不会放过镰州那些百姓吧?”闻妹又蹙起了眉头,杀人是不对,可杀渣滓有何不可?百姓们死的亲人也是人呀。“王妃放心,”凌盛胸有成竹地说:“那些难民早就四散开了,谁也不知道其中有谁,又是趁着夜里头做的,等魏家反应过来,人都跑没影了。”“那就好,”闻妹放心了,转头去看沈翊,“四哥,你之前说有人能办得了魏宗,是指百姓吗?”闻妹怎么都没有想到,魏宗会这样死了,还死的这么惨,魏家怕是要气死了。

沈翊颔首,“皇上办不了,我也办不了,可百姓能办,因为百姓是苦主,报自己的血仇有何不可,数千人一起,魏家还能把这数千人都杀光吗?”就算今日死了儿子的是皇帝,也不可能藐视天下悠悠之口把这数千人杀了,除非不想要这江山了。“兔子逼急了还咬人,魏家今日敢动手

明日魏家的府

邸就得被百姓

拆了,城外

还有许多镰州来的难民。”魏家可以杀朝臣,杀皇子,但杀不尽天下人。

这一局,沈翊赢了。

“四哥厉害,这招用得好。”闻妹可不信这一局没有四哥的手笔,光凭百姓,是没办法和魏家斗的,百姓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说起来,这还是四哥第一次在她面前显露他狠戾的手段,从前的四哥在她跟前都是温和的,而她也一直以为四哥和她一样是个小可怜。沈翊看出闻妹有话想说,挥手让凌盛退下,坐到了闻妹的跟前,“想说什么?”

闻妹抿着唇角想了想,随即弯了弯眉眼,“我想说我也非纯善之辈,四哥不必把我当弱不禁风之人,很多事情都瞒着我,是怕吓到我吗?”闻妹在侯府挣扎多年,要真是毫无心机,早就死了,哪能活到现在,虽说当下她还没有这般狠辣的手段,可若魏家害死的是她的娘亲,她也不会手软。沈翊笑了笑,身上紧绷的神色舒展开,握住她的指尖揉捏,“也不是瞒着你,只是我说过风雨我来扛,你安心便是。”确实有许多事,沈翊还不敢和她说,但有她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永平侯与千留醉都说他用假面示人,对闻妹没说真话,才能哄骗得闻妹答应嫁给他。

可若不是魏家,岂知面对闻妹的沈翊才是他的真面目。

十年前,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闻妹用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背,眼神郑重,“四哥,我不知道别的夫妻是不是这样,可我想和你一起承担,喜也好,苦也罢,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什么样子,我都不怕。”虽说两人才成亲月余,但四哥待她的用心,她体会得到,为了尊重她,宁愿强忍欲望也不通她,府里仆役待她如四哥一般无二,这是十分难得的。就是永平侯府,所有人也默认永平侯是说一不二的头等主子,章氏见着永平侯也要行礼,闻琅犯了错,也要跪下向永平侯求情,那不是夫妻,那是尊卑,可闻妹成亲后,从未对四哥行过礼,因为四哥不许她行礼两人分明是大周的王爷王妃,有君臣之分,尊卑之明,但四哥待她如同寻常百姓夫妻,能谈政务,能话家常,或许比寻常夫妻还要亲近一些。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即便猜得到四哥或许并没有表面看起来温和,但她也不后悔。

若是有得选,谁又不想在一个团圆幸福的家族里长成一个温和有礼的谦谦君子呢?

沈翊听了这番话,望着闻妹沉默了许久,忽然觉得他们都错了。

永平侯觉得他欺瞒了闻妹,千留醉觉得他是在骗婚,而他也觉得闻妹知道他的真面目后可能会生气,会害怕。可为什么就不能是闻妹体谅他,爱重他,愈发心疼他呢?

他的妹儿,本就非寻常女子可比。

沈翊眼里溢出笑来,凑到她颊边亲了亲,“妹儿吾妻,得之我幸。”

闻妹羞怯地垂眸,“说话就说话,不要卿卿我我。”

她可以坦然的说出那样一番话,却也会因为沈翊的一个亲吻而羞红了脸,这番转变,简直化成了鱼钩,将沈翊钓得紧紧的。“天黑了,可以亲。”沈翊心情澎湃,直接伸手揽过闻妹,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别,还在外边呢。”闻妹撑着他的肩,想要下来,在房中两人都没这样亲昵过,更何况是四面透风的花厅。“不让,”沈翊劲臂箍着闻妹纤细的腰肢,“他们不敢看。

从沈翊最初握住闻妹的手开始,月露等人就都出去了,背对着他们等在外边。

闻妹偏头微瞪了沈翊一眼,“干嘛要这样,好好说话不行吗?”

“分明是妹儿勾引的我。”沈翊倒打一耙起来了。

闻妹秀眉拧起,“我哪有?”

天地良心,她什么时候还会勾引人了?她都快红成瓜瓤了。

沈翊剑眉微挑,戏谑地笑,“妹儿方才那番话不就是在表述衷情,说要对我不离不弃吗?我都懂,你不必害羞。闻妹:......"

虽然说她确实是那个意思,可怎么四哥说出来就变得怪怪的了?

“....闻妹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我没,热呢,你放我下来。”

“那不摆着冰鉴,哪热了?”沈翊凑近闻妹的耳边问,“可别把我蹭热了。

“轰一”闻妹的脑中炸开了一朵焰火,这下她真的要熟透了,听听,听听,四哥说的什么话!

偏偏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都被四哥带坏了。

“四哥,我要收回方才那句话,我真怕了你了。”闻妹不怕苦不怕难,就怕四哥逗她。

“泼出去的水收不回了,”沈翊又把闻妹搂紧了一点,吓唬她,“怕也不行,妹儿要是敢跑,就用链子锁起来,关在房中,哪也不去。”沈翊说着,语气还兴奋起来了,链子得用纯金的,还得裹上绸布,免得弄伤了她。

天气热,两人穿的衣裳都不厚,闻妹坐在他腿上,分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生怕两人在外边闹出笑话,那当真是没脸见人了。闻妹连忙说,“四哥,我想和你说个正经事。”

遐想到一半的沈翊不得不停止“美梦”,“你说。”

闻妹:“我想着城外这么多难民也不是事,有些人家里都死光了,送回镰州怕是也难存活,尤其是妇人孩童,千里之遥,太容易出意外了,我想着,能不能办个善堂,收容她们。”“我们妹儿才该上朝为官,好几日了,也没人提提城外难民的去处。”沈翊不再乱动,就这么抱着她,魏家一派忙着保魏宗,反魏家一派忙着摁死魏宗,实际上不都是为了自身利益互相倾轧,又有几个人真的为百姓着想呢?沈翊思索了下这个办法的可行性,说道:“善堂可以办,只是这笔银子不是小数目,短期内还好,可若是长期....再则城外也不止有镶州的难民,你总不能厚此薄彼。”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一起讨饭的人突然有了好去处,那些原本团结一心的人,难免生出嫌隙。

闻妹点点头,“我明白,所以我想了许久,想着能不能给这些人安排个去处,男子可以做工,女子可以洒扫织布,其中孩童较少,由善堂养着也无碍,可男子众多,我当真还没想好安排到哪里去做工。”闻妹最初也想过让他们去王府庄子上做事,可是城外起码有千百个难民,王府哪里需要这么多做事的人,这不是白白贴了银钱,让他们享清福,这是个亏本的买卖。“我想想。”沈翊思考时手又不自觉地捏上了闻妹的手指,他有事无事就喜欢把玩那双白皙纤长的手,十指纤纤,似白玉制成,令人爱不释手。闻妹也没打搅他,就这么坐在他腿上,用一只手端起茶盏,小口喝着。

“有了,”沈翊笑,“还真有个好地方。”

“哪里?”闻妹唇角沾了水渍,用舌尖扫了下,弄得嫣红的唇瓣水润润,如同诱人的樱桃。

沈翊忍不住亲了下她的唇瓣,“皇陵。”

沈翊说:“上个月,父皇提了要修建皇陵,这项工程浩大,需要很多工匠,这些人正好可以派上用场。皇陵是为顺安帝修建的,属于是皇家饭碗,比别处做工还要好些,记录在册后,魏家想对这些流民下手也得掂量一下,确实是个好去处。闻妹也就懒得计较他刚才的孟浪,放下茶盏,“可以,皇陵修建不需要女眷,那些女眷孩童就留在善堂,女眷安排她们做点擅长之事,赚点体己,孩童就暂且咱们出银子养着,大了些再让他们自谋生路。”“不必花咱们的银子,这些都是大周的百姓,自当由国库出钱,现下民怨沸腾,若能行此善事,也不失为一个平息民愤的好法子。”沈翊可不会总是自掏腰包,他的银钱都要留给媳妇花,为大周百姓花的钱,自然要顺安帝出,他又不是皇帝。“善堂得取个名字,”沈翊想了想便说,“就叫善兰堂吧,加上你的封号,本就是你想出的法子。”“善兰堂?”闻妹倒是挺喜欢,“可是这能成吗?我毕竟是后宅女子。”

倒不是闻妹自怨自艾,觉得女子不配,是当下大周的风气如此,闻妹不想强求沈翊为她着想,反正那些流民得了保障就好。“做了善事自然要宣扬,这事我来办。”沈信心满满,又忍不住攥住闻妹的指尖亲了亲,“妹儿当真是我的福星,明日我又得在朝上出风头了。”闻妹都要被他时不时的亲吻弄习惯了,只是笑了笑,“有失必有得,魏家失去的,咱们得抓紧得到。”古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

而千里之行,积于跬步。

闻妹也很喜悦能为流民做点事情。

“对了,魏宗死了,难道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吗?”闻妹问道。

“当然不是,魏宗死了,死无对证,那这些罪名都会被魏家

给魏宗之下的倒霉同知。”沈翊嘴角露出点

薄情的笑,“说起来,镰

同知还是老相识呢,

闻妹好奇了,“谁啊?”

沈翊:“赵馈,赵耀祖的父亲。”

闻妹:“.....""

还真是天道好轮回啊。

次日朝上,又是百官济济,但今日百官神色并不肃穆,有些瞧着心情还非常不错,那一看就知道是“反魏派”,至于面色难看的,自然是“魏党”,所有人都知道魏宗死无全尸,承恩公受不住打击,病倒了,今日告了病假,站在百官最前头的,是“反魏派”之首尚弘就连顺安帝坐上龙椅时,心情都舒畅,不过装还是要装的,假意关心了承恩公几句,瑞王提着精神回了顺安帝。顺安帝再赏了太医下去,“魏公身体抱恙,朕着实忧心,盼着魏公早日康复,好为国报效。”

沈翊面无表情地想,顺安帝怕是想要承恩公“为国捐躯”吧。

别看顺安帝这般关怀承恩公,可他从始至终都没说要处置那些杀害魏宗的流民,更没有官员敢提,连魏家一党也不敢说,那么多流民,抓得尽,杀得完吗?谁都知道不可能,索性也就不提了。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顺安帝是做足了面子,才不紧不慢地说,“虽然魏宗已死,可镰州之事不能就此作罢。”尚弘站出来说:“回皇上,今早,镰州同知已押解入京,正侯在殿外。”

顺安帝颔首,“那便传上来吧。”

赵馈被禁卫提溜进来,双手双脚都戴上了镣铐,他可不是魏宗,没有魏家作保,谁会在意他的死活,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赵馈进了京凶多吉少,无论魏宗有没有死,赵馈都要当替死鬼“罪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赵馈磕了一个厚实的头,额头都磕红了。

“赵馈,你可知魏宗强征税粮之事?”顺安帝质问道。

赵馈声音颤抖,“罪臣....罪臣....."

他辩解不出来,也没办法像户部侍郎甄合业一样说自己是冤枉的,因为他是镰州同知,是镰州的二把手,哪能什么都不知。“皇上,即便赵馈不知此事,可他一定知道镰州干旱,灾民遍野,却隐瞒不报,与魏宗沆瀣一气,当诛九族!”尚弘言辞激烈,昨日魏宗还是处斩,今日轮到赵馈就是诛九族了,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赵家势弱。但这倒不是污蔑了赵馈,他的确和魏宗沆瀣一气,因为魏宗答应了他,待来日魏宗回京,也会把赵馈调入京都,谁不想做京官往上爬呢?因此赵馈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和哭泣,说不出一句话来,从此事捅到皇上跟前,他就知道自己话不了。赵馈又不是魏宗,顺安帝也懒得和他废话,直接说道:“赵馈,身为镰州同知,却知情不报,致使镶州百姓饿殍遍野,处以极刑,三日后问斩,赵家五族内男丁杖五十,流千里,女眷没入奴籍,九族内百年不可科举!”赵馈以头触地,连大哭也不敢,只说:“谢皇上隆恩!”

镰州流民遍地,饿死数百人,就是诛九族也得拍手称快,顺安帝这番,还是留了情面的。

赵馈很快被拖了下去,随后顺安帝又处置了甄合业,因为包庇此事,被革职下了大狱,牢十年,杖六十,三代内不许科举。魏宗、赵馈、甄合业、邱.....魏家一派,一下子少了四个人,还损了说不出的名声。

这一局,魏家元气大伤,沈翊,旗开得胜。

就连瑞王也面色颓然,提不起兴致,巴不得早点散朝,因为魏宗之死,魏皇后与魏太后也病倒了,他还要赶着去侍疾。可瑞王没兴致,沈翊的兴致就来了,他拱手道:“父皇,既然涉事的官员已处置了,那城外的难民总要有个去处。”顺安帝心情极佳,顺着沈翊的话说:“燕王觉得如何是好?”

沈翊也不客气,当着朝臣的面炫耀闻妹,“儿臣本也发愁,可燕王妃给儿臣想了个好法子,王妃想筹办一个善堂,收容难民中的女眷和孩童,至于精壮年男子,儿臣觉着可以派他们去为父皇修建皇陵,换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工部侍郎柳大人这下有话说了,“回皇上,臣以为燕王所言甚有道理,工部正在为修建皇陵征集工匠,若能征用这些难民,不仅可以解决难民的去处,还能免征一些劳役,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呀,燕王殿下可真是为百姓着想!”说到最后,柳大人惯例要夸一夸燕王,这次燕王打了个这么漂亮的胜仗,更让柳大人觉得跟着燕王有出头之路。其余官员也纷纷夸赞,说燕王“爱民如子”“纯善仁厚”,总之夸就对了。

顺安帝瞥了一眼脸黑如炭的瑞王,满意地颔首,笑道:“燕王这个法子确实不错,该赏!”

如今民意沸然,不仅仅有怨怪魏家的百姓,自然也有人怨怪皇帝,顺安帝是要采取些措施挽回民心。沈翊恭顺地说:“父皇,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儿臣不敢贪功,全是王妃的法子好,王妃和儿臣说,愿意拿出一部分嫁妆,修建善堂,尤其是不能亏待了孩童,孩童乃是大周的未来,王妃还要为这些孩童筹办私塾,将来报效大周!”“燕王妃大义!实乃天下女子表率啊,”尚弘颔首夸赞道,“皇上,既然是燕王妃想出的法子,这善堂不如交予燕王妃筹办,燕王妃在城外施粥数十日,想必难民也念着王妃的好,愿意听王妃安排。”兵部侍郎紧随其后,说道:“皇上,既然兰妹县主有如此善心,合该表彰,不如善堂就从皇上赏的封号“兰妹”中,取“兰”字,命名为“善兰堂”,一来好叫天下百姓晓得皇上慧眼识珠,早早封赏了兰妹县主,二来也可叫天下有能之辈收仿兰妹县主,多

行善事,此乃利于大周国祚!”

原本这事和兵部八竿子打不着,为什么兵部侍郎要冒出头呢?因为兵部尚书是永平侯,而兵部侍郎是永平侯之人,因此才称呼闻妹为兰妹县主,表明他是为永平侯说话,可不是为着燕王。“皇上,微臣也有一言,”今个百官好似过年一般,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户部尚书又开了口,“既然燕王妃是为着大周百姓,那着实不应该让燕王妃从嫁妆中破费,不如抄了赵家,用赵家银钱修建善兰堂,权当是赵馈对镶州百姓弥补一二。”户部尚书倒没有明确的站队沈翊,他今日站出来,纯粹是因为户部侍郎甄合业下了大狱,作为他的顶头上司,细究之下也是能说出点过错来,所以连忙表态支持此事,支持燕王,免得被波及,反正花的又不是他的银子,赵家本就该充公,他这样说,也不过是卖燕王一个好,谁还管得着赵家的死活。几人说完之后,也有一些官员表示赞同,顺安帝被这群官员叽叽喳喳说得头痛,此次能处置了魏宗,断了魏家一臂,顺安帝也记着沈翊的功劳,既然沈翊特别提出了燕王妃,那就给他做个脸面。左右是一个女子,再大的荣耀,再多的金银,又能怎么样?

“如此,”顺安帝一出声,百官寂静下来,他清了清嗓子,说:“就将善堂命名为善兰堂,由户部出银两修建,其后交由燕王妃打理,再赏燕王妃金银百两,嘉奖她为民施善,尔等也要向燕王与燕王妃看齐,爱民如子,方才是大周之幸。沈翊眉开眼笑,朗声道:“谢父皇隆恩!”

一锤定音,瑞王等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瑞王脸色臭得别提多难看了,他从未在朝堂上提过瑞王妃,偏偏燕王一口一个王妃,好像谁不知道他有王妃似的,炫耀个什么劲啊?可抱怨的同时,瑞王心里又忍不住发酸,怎么瑞王妃就不知道学学燕王妃,也给他挣挣脸面?亏得瑞王妃还是承恩公府出来的嫡姑娘,还不如永平侯府的麻女呢。也是低估了那个小小麻女,谁想得到今日还能给燕王挣下这么大的脸面。

今日之后,谁还敢说燕王妃只是一个卑微麻女,那可是连皇上都夸了又夸的榜样。

散朝之后,赵家抄家之事传开,赵家在定都无名无姓,无人关心,除了永平侯府赵姨娘。

闻婉今日恰好回了侯府向赵姨娘哭诉,“姨娘,我真是活不下去了,婆母日日刁难我,天天要我站规矩,要我像个下人一样伺候她用膳梳洗,我哪里像个少夫人啊!”赵姨娘听这些话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可是也没法子,她一个姨娘,还能跑去江家和江夫人说你别磋磨我的闺女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要管,也得是章氏出面,赵姨娘哪里能管。

可赵姨娘得了章氏一部分管家之权,章氏恨都恨死她了,才不会为闻婉出面,怕是巴不得闻婉被磋磨死。因此赵姨娘听得再多,也只能说:“还是得想法子怀上孩子,有了孩子,你婆母自然不敢这样待你。”闻婉一听这话更气了,“江允准从不进我的房,我怎么怀?难道去偷汉子吗?”

怀孩子又不是她一个人能怀上的,成亲也快一年了,江允淮当真半步都不进她的房,江夫人为了缓和母子关系,还为江允淮纳了两个妾室,江允准倒是进妾室的房,就是不进她的。闻婉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今日,她才不会嫁给江允准守活寡呢!

当初做什么要和闻妹争,现如今闻妹做了燕王妃,享着荣华富贵,可她却过得一日不如一日,她觉得自己迟早都要被江家逼疯“小声些,别被人听见了。”赵姨娘连忙拉着闻婉坐下,还没来得及再劝,赵姨娘的心腹林嬷嬷就冒失地推开了房门,喊道:“姨娘,大事不好了!”闻婉本就在气头上,迁怒道:“吵什么吵?能有什么大事。”

在闻婉看来,她已经跌到了谷底,还能发生什么大事让她再往下跌。

可偏偏,还真有,林嬷嬷也顾不上闻婉,直接说,“姨娘,赵家被抄了!赵老爷三日后就要处斩!”“什么?!”赵姨娘目瞪口呆地站起来。

闻婉哭声都停了,“怎么可能?”

这个消息突兀的就像是闻婉现在发现自己有喜了一样天方夜谭。

林嬷嬷说:“现在外边传开了,赵老爷在镰州和知州沆瀣一气,隐瞒镰州灾情,被皇上斩首了!赵家也被抄,男丁流放,女眷为奴。”赵姨娘听见这个消息,一口气没喘上来,白眼一翻,直挺挺的往后倒去。

“姨娘!”闻婉连忙伸手去扶,却也没扶住,哭得更大声了,一个劲地呢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其实镰州之事,已经轰轰烈烈地闹了好几日,定都早就传遍了,赵馈是镰州的同知,发生这么大的事,他凶多吉少,可为何赵姨娘却不晓得呢?还不是因为章氏故意在侯府封锁了消息,不许赵姨娘知道,就是怕赵姨娘给永平侯递信,向皇上求情。赵姨娘虽拿了些侯府的管家之权,可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地方,况且章氏把控侯府这么多年,想要瞒得住一个大门不出二米不迈的赵姨娘,还是不难的。至于闻婉那边,江夫人或许也听说了,可江夫人才不会在意闻婉的心情,必定不会让人和她透露,因此赵家黄花菜都凉了,两人才晓得。出了这么大的事,南竹院瞬间乱成一团。

定都几家欢喜几家愁,别人家愁可碍不着闻妹,她正翻着顺安帝堂的金银呢。

“前几日才赏了我,今日又赏,你也不怕旁人说你总把夫人挂在嘴边。”闻妹哪里不明白,她一个后宅妇人,沈翊若不提,谁能记得起她,得了赏赐,必定是沈翊提了又提。沈翊斜倚在美人榻上,方才被顺安帝喊去聊了会镰州后续处理事宜,说的口干舌燥,一回来,就让人上了茶点,现下正半躺着吃冰镇过的西瓜。“我有这么好的夫人自然要挂在嘴边,他们没有,拿什么来提。”沈翊用银叉叉着西瓜逗弄踏雪,踏雪是个好奇鬼,瞧见什么都想嗅一嗅,但很快它发觉西瓜不是自己喜欢吃的,转头跑了。“喵~”踏雪冲闻妹叫唤,想要吃的。

闻妹就从桌上摆着的一个瓷罐里拿出几颗蒸制后烘干的鸡肉丁扔给踏雪,“皇上真将善兰堂交给我打理了?”闻妹都不敢信,沈翊不仅仅将善堂的名字冠与了她,还为她争取到打理善堂,朝堂上这么多官员,交给谁不行,但交给闻妹可就是大大恩赏,能背靠朝廷为民办差,岂不是类似官员,这在此前可没有过先例。沈翊一面吃着西瓜,一面看踏雪吃鸡肉干,“原本就是你想的法子,别人凭什么占了你的功劳,这下你就有事忙了,先前不是还说有些闲得慌,办好善兰堂,将来再办大一些,最好将善兰堂普及到整个大周,来日你的名声比皇后都要高出一截。皇后虽说母仪天下,可也就是个名头,谁对老百姓好,老百姓心里亮堂着呢,魏家这次得罪的不仅仅是镰州的百姓,是整个大周的百姓,这个时候闻妹出来安抚难民,百姓未必会记得这是朝廷的恩典,但一定记得闻妹,这样好的事,沈翊怎可能让它旁落。闻妹都被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起来,“整个大周遍布善兰堂,那得付出多少艰难呀,哪有这么容易。“但你说的对,这样我的确可以忙起来了。”闻妹虽忐忑,担忧自己办不好,却不会再推却,她知道这是沈翊为她促成之事,只要办好了这件事,不仅仅利于她的名声,也利于整个燕王府。她终于,也能为四哥做点什么。

先前她也想过要不要做点生意,既能打发时间,也能赚点银子,可燕王府根本不缺钱,名下那些铺子都有专人打理,她本也不是精于商贸之人,她觉得自己未必有人家会赚钱,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现下有了善兰堂,就不再怕闲得慌了。

“四哥,你说我可不可以邀请如黛和绮云一道帮忙呀?绮云很会算账,可以让她接管善兰堂的账务开支,如黛很热情,还会武,肯定很受小孩子的喜欢。”闻妹好友少,有什么好事自然也想着她们。沈翊不管这事,吃饱喝足,从榻上起身,“你想就可以,总之皇上都说了这件事交给你打理,你想怎么做都行。”闻妹点了点下巴,已经在心里规划起来,从前她费尽力气才能保得住自己的性命,如今她也能去保护别人,心里头暖融融的,巴不得两天就把这事给办成了。“先别想了,走,去给母亲上香。”沈翊牵起闻妹的手。

闻妹欣慰地笑了下,“是该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

两人一走,踏雪也跟了上去,当真像个“一家三口”。

来到祠堂,沈翊从凌盛手中接过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展开放在曲菡的牌位前。

闻妹看了一眼,瞧着像一颗牙齿。

沈翊说:“这是魏宗的牙,本想弄一根骨头,可怕鲜血淋漓脏了母亲的眼,就让人取了他一颗牙。因着昨日闻妹和沈翊说了那般交心的话,所以今日他便在闻妹跟前显露出了一丝残忍的血腥。

其实,沈翊想过最残忍的,是把魏家人带到锡州,埋葬母亲的火场中,一

片片削下魏家人的血肉,以慰母亲。

闻妹燃了香,递了一对给沈翊,

“母亲在天之灵,一定能知悉。”

两人上了香,沈翊握住闻妹的手说:“迟早,我要用魏家所有人的血,祭奠母亲。”

闻妹与他十指相扣,望着曲菡的牌位说,“四哥,我们一定可以。”

是“我们”,不是“你”,因为她要与四哥一起。

十日前,要是有人说想要魏宗的命,别人一定会以为他是疯子,可十日后,沈翊当真做到了,他从不是空谈之人。“四哥,今日大喜,我们晚上喝点酒吧,今年酿的青梅酒刚好能喝了。”走出祠堂,闻妹晃了晃沈翊的手询问道。青梅酒是闻妹从侯府带来的,不过王府也有青梅树,明年他们就可以在王府酿青梅酒了。

沈翊心情甚好,是值得庆祝一下,“行,我喊了周羡青晌午后来商谈公事,待忙完了我再来,你让管家张罗,做点可口的小菜,今晚我们小酌两杯。“好嘞。”闻妹笑着和沈翊分开,一人去书房,一人回兰苑,踏雪在分岔路口看看沈翊,又看看闻妹,最终跟着闻妹去了,跟着“娘亲”有鱼吃。闻妹回兰苑换了身常服,去小厨房做荷花酥,还做了爽口的冰制酥酪,往酥酪上洒了点今日才开的金桂,十分有意趣。还有半个月就是仲秋节了,府里有些桂花开得早,已经能嗅得到桂花香。

夜幕降临,依旧将晚膳摆在兰苑的花厅,闻妹不招蚊虫,夜晚微风拂过,听着蛐蛐虫鸣,嗅着花香,别有一番趣味。沈翊坐下来,瞧见有荷花酥便笑了,“又劳烦你下厨了。”

闻妹给他倒酒,有模有样地说:“王爷给妾身挣了这么大的脸面,可不得好好感谢王爷。”

沈翊接过她递来的酒杯,揶揄道:“既然要感谢,那喝个交杯酒?”

闻妹脸上的笑容被他的话吓得顿住,小声说:“四哥,你当真是.....”

是了半天,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沈翊总是能别出心裁地逗她。

“王妃不乐意?可见不是诚心感谢本王啊。”沈翊放下手中的银制酒杯。

闻妹嗔了他一眼,随即转头看了眼四周,月露等人都站得远远的,晓得二人独处时不喜打扰。

闻妹端起酒杯,娇笑着说:“来吧。”

沈翊这下精神了,端着酒杯和与她挽臂,一同抬首饮尽杯中酒。

大婚那日,两人喝合卺酒时也是这样,可那时闻妹面对那么多宾客,心里头乱糟糟的,连酒的味道都没品出来,此刻免风拂面,岁月宁静,两人喝酒时呼吸交迭,

气息咫尺,青梅酒的酸甜味涌

“好酒!”沈翊松开她,叹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能与他交心,能为他担事,还能一同与他品酒分享喜悦,这世间独一无二,最懂他的人,是他的妻,何其有幸!“有夫如此,我也别无所求。”闻妹要是嫁给旁人,只能在后宅相夫教子,如今嫁给四哥,却能光明正大地抛露面,去做一番

自己的事业,将来善兰堂真

能做大,便是流芳百世之举。

两人相视一笑,不必说得更多,都明白彼此的心意。

今夜兴致好,连喝了两壶青梅酒,连闻妹都有些醉意上头,洗漱沐浴后躺在床上有些燥热,拿着团扇扇风沈翊从净室出来,吩咐竹夏在屋里多置了一盆冰,他不仅仅是出汗的热,心间也燥热,心痒难耐,纾解不得。闻妹和他同床共枕这么久,也算是了解他,索性坐起来,大着胆子说:“四哥,我们圆房吧。”

两人做了这么久的夫妻,却要四哥自个纾解,实在不像话。

沈翊靠坐在侧,先是诧异,随后笑望着她,“今日喝了酒,不方便,妹儿若心疼我,可否用手帮帮我?”沈翊没想到她会提圆房这事,但今日喝了酒,怕一会上头鲁莽伤着她,况且他也还需要做些准备,但又实在忍得难受,也想纾解一番。“手也可以?”闻妹抬起手,脸色发懵地看着沈,“我、我不会....

“我教你。”沈翊轻轻地握住她的柔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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