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 (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064- 人选(1 / 1)

皇帝的嘴角微微上扬,有头脑活泛的朝臣已反应过来。不由跟风道:“臣赞同康大人此言,龙脉不稳,何以定天下?”

也有些死脑筋深觉不妥,看一座山?还要皇子去看一座山?山又不会跑,更何况龙脉飘渺无踪无形,是人想看就能看得住吗?这不荒唐吗?

“臣以为,江山社稷稳固与否,不在那龙脉,而在励精图治,在治民,在施政。”

“梁大人此言何意?是说当今朝政不妥?还是另有他意?”

梁姓大臣闻言气得吹胡子瞪眼,此等含沙射影之词,就差说对皇上不满了,这不杀头的大罪吗?其心险恶,其人可诛!

有人上前解围道:“梁大人之意微臣听得明白,许是那青龙托梦,在说上月治水的事,黄河年年泛滥,毁我朝良田无数。青龙性属木,可克土,修筑土台可治水,实乃天兆治水之方,不可不从啊!陛下!”

这扯得委实有些像,与看守龙脉一比,高下立见!

但康浪涌岂能遂了他们心意?眼珠子一转,又道:“年年修工事筑高台,高台高百尺,不敌洪水一尺浪!若是此法可行,又怎会泛滥成灾?”

的确,治水之事,他们中很多人亲自督办过,非人力不足,非物资不够,但成果却差强人意,不知何故。

群臣面面相觑,这等事耗资不菲,却无大成效,拿到台面上说不免扫了大家颜面。不少人都蹙起眉头,不悦之色显而易见。果然,有人站出来反驳道:“康大人言论偏激,不足采信。自修筑工事后,两广、江南府等地的粮收库存只多不少,灾民流离失所流窜成匪寇的事件再无上报……”

话未完,康浪涌冷笑着打断他的话。

“两广,江南府这些地方若缴不足税收,那普天之下还有何地能用?再者,无上报是何缘故,不必下官多言吧。”

能在富庶之地当官的,说没有背景谁信呢?

眼见着话题越跑越偏,太子不耐地蹙眉,瞥了眼一旁站着的苑玉韬,他掌管户部最为清楚,这个时候出来发言也最合适不过。

然而苑玉韬却老神在在抱着手不吭声,他年近花甲,历经两朝不倒,委实是个人精。这种情况不明,不知陛下何意的事,他轻易不会开口谏言。

一时间朝堂上出现了久违的争执声,你一言我一语地好不热闹。

可皇帝看着看着,逐渐失去耐心。相爷察言观色,清了清嗓子,有人随即站出来,禀道:“各位大人,不如请崔奉常为陛下排忧解难?”

大家顿了顿,不由看了眼陛下的脸色。若非递上去的好些折子久不见回,哪会这般失态地逮着一个由头就禀近来发生的事情。眼见陛下脸色不好,恐无心再听,又何必自找无趣?不少人悻悻闭上了嘴,在心底轻叹口气。

今日早朝,恐有他因。

崔奉常板着脸,蓄髯,薄唇,个头偏高,瘦骨嶙峋,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他耷拉着眼皮子,开口道:“康大人所言,与臣不谋而合。”

众人一怔,呵,原来如此!哪里是康大人所言与崔奉常不谋而合,不过都是为了堵人口实的棋子罢了。

可这要皇子亲去守陵墓?皇帝膝下只太子一子,又已贵为太子多年,于稳定朝心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若今日就这么轻易地将他遣走,岂不动摇国本?难道说?

群臣思及至此,无不脸色难看惶恐不安,皇帝动了什么心思?怎好端端的要这样对待太子?此举与废太子无异啊!

太傅上前一步,刚要开口,皇帝抬手止住,咳了几声后,不疾不徐道:“崔奉常,朕只有这一个儿子,又是太子,非朕不舍得,若赵群去了北地,谁来替朕处理这些案头牒牍?没有了他,又谈何稳固龙脉?”

这话里的讯息量巨大,底下略有骚动。只赵群一人站得笔直,神情自若,不悲不喜,这等气度委实没有辱没了皇族身份。

崔奉常半阖着眼皮子,抿了抿唇,不知在思量着什么。他瘦削的两颊无肉,看着就没有什么福相,平日里深入简出,也少与人走动。大家都在等他开口,岂料半晌无话。

倒是康浪涌再度站出来,“臣僭越,臣认为太子殿下前去不妥。”

有何不妥没说,谁去妥当也没说。

大家眼观鼻鼻观心,都抱着葫芦不开瓢。皇帝支着肘,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扭过身去接过太监递来的帕子捂在嘴上。

待他稍有好转,群臣跪地,口中齐呼:“望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瞥了一眼帕子上咯出的暗红色血迹,眸子一沉,继而靠回龙椅,手搭在扶手上,声音低沉,缓慢问道:“葛爱卿,此事你以为如何处理?”

不叫太子去,又没别的皇子,这样一来,除却赵黓几乎不做他人想。可正值平霁王被发回封地自省,若又叫他儿子去北地守龙脉,等于变相地流放。万一激起平霁王的反心,那可真是坏了龙脉福地,难以善了。

众朝臣何人不懂这个道理?现下只怕谁提,谁就是皇权斗争的替罪羔羊。毕竟依着平霁王记仇的性子,这仇结下了,只怕日后难有善终啊!

葛平觉擦了擦额上的汗,噗通一声跪下,“陛下恕罪,臣愚钝,不能为陛下分忧!请陛下责罚。”

皇帝冷冷笑了笑,眼底有着刻骨的凉意。他拍了拍膝盖,淡淡道:“即是如此,北地屡有匪寇猖獗,你去看看。”

葛平觉轻呼口气,剿匪再难,也好过得罪平霁王啊!他忙叩首,“谢主隆恩。”

众臣头颅低垂,目光游离,恨不能埋进地里去,现在点谁,谁就要倒霉。但皇帝的目的还未达到,怎能轻易放过他们。于是,他再度点名道:“钟爱卿呢?”

钟四季回道:“臣在。”

“爱卿可有什么良策。”

钟四季是冯相的门生,他下意识看了眼冯丞相,见他抱手站着,面上平静,于是按下不安,开口道:“臣才疏学浅,不敢妄言。只是臣以为,崔奉常的言外之意皇家血脉罢了,并非太子殿下一人。”

皇帝略略挑眉,“你继续说。”

“臣闻金蟾世子自幼聪敏过人,举世无双。今近弱冠之龄却无建树,想来是少了些历练,若能得此机会锤炼一番,假以时日必是国之栋梁,可为陛下解忧。”

场中静了一静,有人站出来,“臣附议。”

几息后,断断续续有人附和,皇帝靠在椅背上淡然看着,缓缓开口道:“黓儿是该磨练磨练了,老四在他这个年纪早就随先帝出门巡游,参政议政了。”

似是忆起了往昔,轻叹口气,语气稍稍柔软了些,“孩子就像鸟儿,不历风雨,不成气候。钟爱卿所言在理,苑卿,此事就交由爱卿来办吧。崔奉常算个吉日,择些侍从叫他带着,一切按照最高礼遇来办,送赵黓去极寒之地守龙脉三年!”

苑玉韬跪下领命。“臣遵旨。”

皇帝倦了,正欲起身,康浪涌忽道:“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

皇帝没说话,撇了他一眼。

“前两日有姑子来报,皇陵甬道中千年不灭的蛟龙灯盏几次摇摇欲坠,闪烁不定。原以为山间起风所至,可关了石门仍旧灭了两盏。就在昨日,起先是庵中佛堂的佛像传出悲鸣之声,紧随其后,后山的屋子接二连三走水,不该这个月份开花的梨树,一夜雪满枝头。大家不知何故,报请查看。”

“那山上的梨树林有近五载没开过花了吧。“皇帝阖上眼,呐呐着。

太子目光低垂,凝白的脸上如磐石班看不出喜怒。他似是不懂皇上的弦外之音,静静站立在那里,只有一身的清贵。

“许是她寂寞了吧。”

皇帝苦笑一声,面上露出罕有的柔色。失去的才叫人念念不忘,才叫人放在心尖上疼着,缅怀着,追忆着无法逾越。

当年梨妃死得有多决绝,年老后的皇帝记得就有多刻骨。这也是梨妃最聪敏的地方,是她为了保护儿子的最后一搏,也是留给骨肉最后的礼物。

康浪涌再度站出来,“陛下,此等异象必然昭示了什么,不可大意,不如请崔奉常大人卜一卜吉凶。”

崔奉常白了他一眼,清清嗓子,故作高深道:“心有所感即是为良方矣。”

皇帝阴恻恻看着众人,他不开口,整个殿堂的气氛霎时降到冰点,连喘息都小心翼翼,深怕触怒了他。

皇帝单臂搭在扶手上,一下一下叩击着龙椅。时间变得漫长,阳光摊在地面上,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移动着。好似过了漫长一季似的,皇帝终于再度开口,“朕听闻冯爱卿的女儿找回来了?是何情况?”

众人心中都是一松,皇上已有了主意。

冯相忙回道:“回陛下,小女中箭落水后被巡游的画船救上来,本以为只是岸边游玩失足落水的寻常女子,不想却看到她有箭伤,画船主不想多事,途径城南时便将小女抛了下去。可怜小女就这么又冷又疼得在城外躺了一宿,第二日一早有农户下地干活有农户,这才发现早已昏迷不醒的小女。”

王啼亦在殿堂中站着,一如既往站得笔直,气势如竹,从头至尾脸上的表情半分变过。直到冯相开口,他冷峻的面容上才有了一丝松动。

后面的事情他也知道,农户报官,县衙拖了两日未处理,冯小姐就这么带着伤烧了两日。直到派出搜救的侍卫搜寻到那附近,农户又跑去找了侍卫,这才传出讯息来。若非命大,可能真的就香消玉殒了吧。

太子殿下对这些事只有耳闻却并未深究,不似他,竟没控制住怒气抽了那县丞一鞭!

不知不觉竟陷入了沉思,待王啼回过神,他们竟说到冯家千金才离开恩孝寺不久,怎生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当真是梨妃娘娘不舍之故?

太子殿下却不以为意,“不问苍生问鬼神,岂不可笑?儿臣见父皇倦了,龙体要紧,犯不着为了这种事耗费精力。”

皇帝冷冷看着他,忽地问道:“前两日奉常算了吉日,说起来你的大事也该办了,你以为如何?”

“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

“好日子,好好!”皇帝似是笑了起来,突然猛地一拍椅子,脸色陡变,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猛咳了几声抚着胸口怒道:“孽子!当年就不该遣冯家千金去皇陵守孝,这许多年你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百善孝先,你念的书都被狗吃了吗?”

一旁的太傅忙跪地磕头,口中喃喃道:“臣有罪,臣有罪。”

太子仍不肯低头,神情冷漠,只淡淡开口道:“本王的母妃乃庄成皇后,已寿终,安眠在皇陵之中。母妃崩逝,儿臣已按礼法尽了重孝,不知哪里做的不对,还请父皇指正,责罚。”

皇帝被噎了一下,半个字也说不出口。是啊,自对梨妃动了杀心,太子就被换到庄成皇后膝下抚养,名义上庄成才是他的母妃。可说到底,是梨妃拼了命才将他生下来,因胎位不正难产,足足花费了十多个时辰,大出血险些没能救回来!她吃了这么多苦,就这么一个骨肉,如今却以她为耻,以她娘家为耻,不知梨妃泉下有知,会不会哭瞎了眼睛。

冯相跪下,缓缓道:“小女在府中也是修养,倒不如去恩孝寺中清修,既安静又静心,免去了诸多不必要的纷扰。请陛下恩准!”

太子脸色一凝,正欲开口,皇帝抬手止住。“相爷有心了,也罢,这婚事一拖再拖,许是缘分未到,也不差这一年半载的。朕准了,待养好了伤势再回来成婚。”

“父皇!”

“一路颠簸劳苦,念冯家小姐千金之躯,特准以诸侯礼,驾四马,由王家军马护送。”

王啼眼眸微动,忙跪地应道:“臣领旨护送,誓死护佑冯家小姐安全抵达。”

不待群臣再议,皇帝由大太监扶着起身,眼神冷冷地望向太子的方向,淡淡道:“尽快启程,不得延误。”

冯相下了早朝急急忙忙要赶回府中,他内心里觉得对不起冯春生,小小年纪为了保全自己而离家,吃尽了苦头不说,刚要回京嫁给太子享享福,又因自己的一己私念被送去恩孝寺青灯念佛,可又重伤在身,这一路颠簸,一个不好是要送了命的。

余下的人看着冯相,有窃喜的,也有担忧的,更有甚者暗暗庆幸自家的女儿没有被皇帝选中,做不成太子妃不要紧,丢了性命可划不来。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