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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 1)

崇应彪来开门时,脸色比殷郊和姬发坑他舔鬼侯剑时还要臭。

与之暧昧戏耍的阿喜倏然离怀,用法术将骨簪插入崇应彪的铜冠中,而后看着他求而不得的憋屈模样窃笑。

就这样,崇应彪的火气逐渐膨胀,犹如一团充气的肚脬,在听到一声诧异的“啊”时,瞬间炸开了花。

“姬发,你啊什么!”

崇应彪双手在窄袖中成拳,身体绷似拉满的烈弓,他的目光如游隼般不断在四人的脸孔上逡巡,试图找出上面的轻蔑之意。

这一切只因殷郊、姬发、姜文焕和鄂顺,都穿着寻常俭朴的常服,就连殷郊,也只是多挎了一副螭龙韦鞸而已。这般情形下,只他崇应彪身着精致华贵的绸衣,活像个供人取乐的俳优。

姬发并非想要嘲讽,只因崇应彪从来不重打扮,他被惊着了:“崇应彪,我只是第一次见你打扮成这样,有些惊讶。”

崇应彪面上更热,刚要发作,胳膊却被一把抱住了。

“唉,姬千夫长,阿喜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阿喜揽着崇应彪,从旁露出面容,神情之中满是痛惜:“为了宴请各位,我家主人从归来忙到现在,凡事亲力亲为,之所以换上雅正的服饰,也是想要郑重相待,可见他是多么重视你们呀。”

崇应彪眉头一皱:“我才没……”

“与其对旁人惊诧,不如反省自己,是不是不够重视今日一聚呢?”阿喜的话使人无言以对。

的确,无人认为崇应彪会多么重视这次宴请,毕竟他从来性独,不爱结交北方阵以外的人,从来……从来会否也是一种成见?

阿喜的话并非崇应彪的本意,但眼见四个傻兄弟真的因阿喜的一句话而陷入沉默,他竟莫名地消了气。

“怎么和四位公子说话的?还不快快住嘴。”责骂的话被崇应彪说得温情蕴藉,他的腰板却挺得愈发直了。

听着这演得过分的语调,阿喜垂下眼睫,逢场作戏的伎俩也不遑多让:“是,应彪,我知错了。”

此情此景,对于上门四人的冲击,不亚于在冀州崇应彪当众亲吻阿喜那日。

殷郊与姬发算是第二次面对,姜文焕与鄂顺却是实打实地吓了一大跳。他们眼神交汇,写满了“这玩意儿是崇应彪?”“我是不是酒没醒?”一类的震撼。

还是殷郊先反应过来,对崇应彪道:“崇应彪,姬发当真没有轻慢之意,但草率应对,终究是我们的不是,祭天大典后,我会在太子宫设宴,到时候定郑重款待你们。”

“行了,也不是第一日知道你们,进来再说吧。”崇应彪平了气,也揭过不提,率先转身引路,口中道:“不过先说好啊,我还没收拾完,你们看着坐,要是嫌地儿小,就赶紧回去……”

“崇应彪他……好像变了个人。”鄂顺撞了姜文焕一下,低声说着。

姜文焕憋了半天,才回答道:“都说男子成了家就会稳重。”

鄂顺年轻的脸上全是我信你个鬼:“来日你成了家,会这样吗?反正我不会,我打死也不要成这样......”

将四人引入厅堂,方才还空旷无比的陋室立刻显得局促起来,好在他们都在军营中习惯了俭朴生活,有茵席,有案几,便已足够。

阿喜殷勤地给四人一一倒水,磨磨蹭蹭地将眼瘾过了个够:啊,殷郊依旧一副天人之姿,姬发还是那么英气逼人,姜文焕儒雅内敛,笑容春水般和暖,南都来的鄂顺虽长着一双狐狸眼,却显得腼腆又温良……几人俊得各有千秋,身大,力不亏啊……

“阿喜!”崇应彪的吼声打断了阿喜的缭乱遐思,她只能不舍地起身,重新坐回崇应彪身边去。

“今日上门,他们都是携礼前来的,我的那份,早先已经给你了。”殷郊饮了一口水,悠闲道。

“好说。”崇应彪想起他从前求而不得的鬼侯剑,也换上了微笑:“殷郊,你太客气了。”

姜文焕送了只岱山碧玉人像;姬发送了一盒洒了渍果子的黍饧饼,鄂顺则送了以各色鸟羽拼攒的饰图,华美异常。

“多谢,兄弟们有心了。”无人在受赠时会觉得不开心吧。

崇应彪一一收下,亦不觉含笑,颇为志得意满。阿喜在旁静观,若有所思,她以为崇应彪贪而不足,非鬼侯剑这类的宝物不可使之展颜,但今日他收下这些寻常礼物时,却笑得更为真心了,这又是为什么?

阿喜神游天外,未曾立刻觉出室中氛围的变化。

正如崇应彪不了解他的四个兄弟,四人对于少于出现在人堆之中,哪怕出现了也在冒头生事的崇应彪也不够了解,话头不知从何处起,却一味地往下落。

殷郊试着开口夸赞:“崇应彪,你这屋子收拾的不错。”

“我也这么觉得。”

姬发也说:“我也想在朝歌有这么一间屋子。”

“你也只能想想了。”

姜文焕咬咬牙,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得体微笑:“你今日就打算搬过来吗?”

“是啊,这里离宫门更近,出入方便。”

面对崇应彪,不仅无话可接,甚至还有些想打他。

鄂顺眨眨眼睛,率直道:“那我们小食吃什么啊?”

“……”崇应彪终于被噎住,瞟向一旁:“阿喜,晚上吃什么?”

阿喜掰着手指头数:“一只羊,半头猪,一筐鱼……”

“我知道有羊猪鱼,可是总不能生吃吧。”崇应彪的意思极明白:赶紧去做饭,给他们露一手。

“这个我真的不会。”阿喜没有撒谎。她不吃生肉,也不爱吃熟肉,因此少在庖厨上下功夫,满足口舌哪有修炼要紧呢:“而且不是说好了你来做饭吗……”

“谁跟你说好了!”崇应彪顶着八道如刺的目光,硬着头皮维护着自己所剩无几的“主人”颜面:“你怎么这样没用,连顿饭都不会做,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长这样大的。”

屋内气息陡然一滞,静得可怕。崇应彪话一出口,便有些懊悔,他的目光不安地打量着阿喜的一举一动,甚至已经做好了息事宁人的准备。

谁知阿喜闻言后,只是站起身来,身形摇摇欲坠,她踉跄着往后两步,两手捧心,泫然欲泣:“应彪你不要生气,我去做就是了……”

“……”这反倒给崇应彪整不会了。那些向他投来的,或复杂或责备的凝注,都让他如坐针毡。

殷郊浓眉紧皱,心生后悔,后悔那日没有坚持将阿喜要到身边。在冀州时,阿喜是这样泼辣果敢,武艺高强,结果跟了崇应彪,却变得如此懦弱了。

姬发则更实在些,他一边挽袖子,一边对阿喜道:“我来帮你吧,你一个人也干不了这么多人的活儿。”

“姬千夫长……你人真好。”阿喜柔柔地凝睇,很是赞赏感激。

“我也去。”鄂顺抬起手来,刺了崇应彪一句:“坐着等女人喂饭,我可不会。”

“那我也……”

“谁都不许去!”姜文焕刚出声就被崇应彪打断,他扶案站起身,双肩卸力,只剩浓浓的无奈:“你们且等着吃就是了,我跟她去。”

幽愤在崇应彪的心中怒吼:这个阿喜,分明就是上天不满他重活一次,专门派来折磨他的!

“应彪,你也太宠我了吧……”阿喜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

“你再多说一句……”崇应彪捏着阿喜的后脖,将她拎了出去。

阿喜不善庖厨,但刀工不错。崇应彪发现以后,便将肉食交由她处理,自己则有条不紊地撩起袍子,抱柴生火,烧水架镬。

羊肉肥嫩新鲜,皮毛也尽除去了,用来火炙最好,猪皮难得打理,就干脆剔下来扔去一边,猪骨直接从中间敲断,与肉块一起丢进铜镬里煮成热汤,剩下的鱼货将鳞打去,两条用辛料渍好后放入鬲中蒸食,其余的用竹条串起,也做成炙肉。

崇应彪一边布置一边指挥,阿喜有条不紊地接应,一时间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有心与手之间的默契。

“崇应彪,想不到你还会这些。”殷郊抱着手臂,靠着檐柱看院中。

崇应彪得着意将柴堆架好,顺便指桑骂槐:“太子有所不知,这猎户也有猎户的好处啊。”

“真记仇……”姬发努了努嘴,假装伸着脖子去看铜甗,实则却是注意到了阿喜的手,还有刀法。

她分明在一心二用,手却极稳,每片肉都切得一样厚薄,连肉渣都十分听话,不曾胡乱飞溅,可偏偏那十指十分干净细嫩,没有半点茧痕。

敏锐的女妖也注意到了姬发,她莞尔一笑:“姬千夫长,你这么快就饿了?”

“没有饿,只是在看你的刀法,真好,又快又稳。”姬发大大方方地回答:“不用叫我千夫长,就叫名字好了,你是崇应彪的……不用这样拘束。”

“好呀,姬发。”

“哼,他跟你装模作样地客气,你还当真了?”崇应彪只觉得姬发半点不懂得避嫌,十分碍眼。

阿喜不紧不慢地回答着:“他们都是你的兄弟,对我客气,是看在应彪你的面子上啊。”

崇应彪张了张嘴,无法反驳。阿喜手中的刀刃在净水中一过,稳稳扎在了猪头上。

届时门外传来人声,原是阿喜买的酒送来了。

之后,尽管崇应彪嘴上不许,四人还是自然而然地加入了这场小食的烹煮中。

殷郊擦拭酒器与盘,姜文焕不断翻炙羊肉,鄂顺将盐与辛料均匀地撒上,姬发也接过阿喜切肉的活儿,反复演练着。

阿喜巴不得什么都不做,立刻洗净了手和脸,守在崇应彪身边闲话:“其实,他们也不稀罕一顿多么好吃的饭食,你看这样多好。”

“你又想说什么?”崇应彪眸中隐隐闪过一丝动容,生硬地问道。

阿喜歪头,感慨道:“你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对你好,就像今日这样。”

崇应彪一愣,随即笑得凉薄而清醒:“不对,你分明是想说,你对我好,我也应当对你好。”

“唉,没意思,又被识破了。”阿喜的笑脸迅速垮下去,垂着脑袋逛远了。

识破了女妖的又一个诡计,崇应彪却没有感受到半分喜悦,他木然地将案板收拾好,仰颈灌下了一口酒。

夕日昏昏,薄暮冥冥。及至傍晚,炙羊终于不再滴血,而是肉紧皮酥,冒出香喷喷的油花,镬中肉汤白如牛乳,翻滚冒泡。

而五个正当壮年的男子吃起东西来与猛兽无异,炙羊很快便被啃得只剩骨架,猪骨也被弃在一旁,最后剩的一口肉汤也被浇淋在黍饭上,囫囵几口便消失不见了。

“嗝,若是有鸡就好了,我最爱吃炙鸡肉了,比羊肉香。”鄂顺意犹未尽,却见阿喜气鼓鼓地剜了他一眼。

鄂顺只当自己吃太多又挑三拣四,有些不好意思,故而主动将鱼架上火。围着明亮的篝火,又饮了几口酒,众人都少了些拘谨,也不在意是否投机,大着胆子聊东扯西起来。

姜文焕提起在冀州时,因天寒地冻而惹出的种种笑事,崇应彪冷笑着说他大惊小怪,只要在北方待过的人都知道这些常识云云,鄂顺立刻补刀:“那你还不是大冷天用舌头舔剑?”

“还有这事?”阿喜瞪大了眼睛。

崇应彪暴跳如雷,指着殷郊和姬发道:“那是他们两个合起伙来耍我!”

“你们好坏!竟然合起伙来耍他!”阿喜说得义正词严,满脸却都是“做得好”。

殷郊不禁失笑,目光从阿喜彤云般的笑颜转到崇应彪身上,微醺之下,连带好奇心也涨了几分:“崇应彪,你跟阿喜是怎么相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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