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柠把头埋在皇后的怀里，大红色的面料不但柔软，还滑溜溜的。她用手抓着玩，柔腻的质感从指尖滑过，皇后纵容了她的小调皮，用慈祥地目光注视她。
玩了一会儿，她觉得疲乏，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缩着阖上眼睛。
微弱的气流在经络中流淌，她感觉整个人飘在一片黑暗里，身体存在却不能动弹。
发生了什么？
“这孩子，《天识心经》初窥门槛了啊。”
是父皇的声音。
一股沛然平和的涓流涌入身体，引导她体内颤颤巍巍的可怜气流走完体内经络。
姬柠看得胆颤心惊，生怕她自己的那丝气流没了。
气流头发丝那么细。
太细了，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头发好细。
所以，《天识心经》是啥？
她平时为了治病，除了药补食补外，作为当世名儒的舅舅还想办法佛家道家的养气功夫，真不知道哪个是。
姬柠仔细着耳朵，希望能听到更多的内容。
皇后声音平和：“妾身听闻六娘多病，又连日梦魇，忧其体弱，怜她早慧乖巧，只盼她平安康健。”
“朕何尝不怜？”
皇帝也叹。
涓流般的内力收回，接着是安静。
帝后一场竟再无话可谈。
原来我不是被丢在舅舅家不要的吗？姬柠想。
她听过几句下人的私密话，因此暗戳戳想过为何自己的兄姐们全在宫里，只有她在外面。
茫然地火焰灼烧心胸，她不知道。
去而复返的部分魂魄亦无法告诉她。
姬柠想了想，飘忽的心脏落到实地上，说：“系统，我回家了。”
系统听了心酸：【您回家了。】
姬柠：“健康成长有什么副作用？”
她猜测功法的入门和“健康成长”有关，隐约知道的一点武学知识告诉她无论练什么武功，都需“精气”旺盛。
人身上的精气，她记得是那天生地养产生，系统的能力好像、似乎、也许跟天地没关系。
系统解释：【健康成长保障是建立在宿主自身的能量上，根据能量守恒，宿主需要补充消耗或储存能量以备不时之需。简而言之，宿主多吃饭，多运动就好。】
姬柠安心了，沉沉睡过去。
没有梦魇，一夜昏眠到天明，腹中饥鸣醒来。
壶门床铺着红色被褥锦绣芙蕖，床屏上牡丹花开富贵，缃色帷帐透光云霞……是她喜欢的调调。
姬柠想：这才是生活的正常打开方式。
“六娘，你醒了。”
小桔探头过来，手里拿着水壶，给她倒了一杯水。
姬柠嗓子干得厉害，就着她的手喝了一杯，水甜丝丝，放了蜂蜜，不多不少，小桔扶她的动作一如既往的熟练，轻柔而不失分寸，她欢快地喝完三杯，尴尬地提出唯一不满的地方：“水壶给我，我想抱着喝。”
小桔无奈道：“六娘，灶上热了粥，再等等吃粥吧。”
然后她往外面喊了一声：“殿下醒了，要用早膳。”
面生的宫女端着一海瓷碗的粥进来，还有几碟小菜。
小桔接过托盘，对宫女不容置疑道：“玉露，你去把昨天的小袋子拿来。”
小袋子？姬柠一时没转过弯。
玉露应了一声，她是个年轻的圆脸姑娘，得令迅速从一边的小抽屉里摸出袋子。
袋子里是她昨天小碟拿的樱桃。
姬柠往嘴里塞了颗，右手抓了把樱桃往她手里送：“你吃，樱桃可好吃了，宫里是比舅舅家好，能吃到鲜果。”
小桔试图忽略她家殿下握住大勺，试图自己吃粥的行为未果，劝阻道：“奴婢可帮殿下盛到小碗里。”
“一起盛，一起吃。”姬柠叨叨，挽回气势，“我知道，你早上一定只胡乱吃两口点心。”
小桔没有推辞：“那就一起吃。”
各自盛了粥，各自吃。
一海碗的的粥和几碟小菜很快解决，碗碟空空如也。
玉露收了碗，房间只剩她们两个人。
姬柠看着小桔，唤了声她的本名：“阿娇。”
小桔看她，不说话。
姬柠是真的好奇，虽然她一直知道小桔很神奇，虽然昨天今天，乃至过去三个月里，她的经历可以说很不一般，话本都不敢这么编，可她真的好奇。
“你说秋娘是不是谋个门派的落魄女侠，和爱人不幸生死相隔，然后含幸茹苦地生了你，又因为骨骼清奇碰上了朱雀司的方叔，金盆洗手遇上往日仇家，避祸给我当了奶娘。因为你娘和我娘经历爱恨情仇，所以即使跟方叔回了老家，也要将集父母之精华的你给留下来照顾我，以全姐妹情谊。”
小桔的眼角抽了抽，忍不住道：“殿下，我阿娘她只是寻常人。”
姬柠一本正经：“我现在住椒房，母后一定会给我添仆婢，可我醒半天除了你和玉露便没人了，你说说这是寻常人能办到的吗？”
小桔不知道她是怎么把事情想到如此离奇的：“影卫，殿下没忘吧？”
姬柠稀奇地上下打量她：“你是父皇派来的影卫？我记得影卫不是早废了几百年吗？”
小桔：“影卫是早废了，但陛下这些年一直命朱雀司收养民间根骨好的孩童，培养武艺，女武者虽然少，却也不是没有，我天赋好，所以我娘跟着我吃上皇粮。”
朱雀司，用异世界的机构类比，就是锦衣卫、皇城司之流。由她父皇一手创办，是他雄才伟略的一部分，培养了一批嗅觉灵敏的鹰犬。
姬柠想到电视剧上名捕帅气查案的样子，不解：“你为什么想跟着我啊？做女司使好帅。”
小桔的原因直白：“钱少事多。做女司使只能一辈子待朱雀司，没有油水，所以我干脆来你这做家臣了。”
姬柠没想自己也能有臣子，顿时责任感大涨，想宽慰她说没钱可以抄家，或者贪污，但仔细一想，两个都不是好事，不提也罢。
她问：“朱雀司的月俸多少？”
小桔皱着眉头：“月俸不差，只是像我这样的小孩不吃香。有些江湖上招来的，难免看不惯我们小，司里的前辈也觉得我们娇嫩。”
姬柠拍她的肩膀，义勇愤慨：“他们有眼无珠，再没有比你更贴心能干聪明漂亮的人了。”
说完，她们傻呵呵地一起笑了。
姬柠正欲开口问更多朱雀司的事，却想起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她从床上跳下来。
“我还没和母后请安呢。”
小桔说：“皇后今日免了殿下的请安。”
姬柠拿着襦裙装说：“小桔，快帮忙。”
待穿戴好衣服，她走去椒房殿正殿。
“六娘问母后安。”
姬柠行了一礼。
皇后严肃道：“你身体不好，昨日还累着了，为什么不歇着？”
姬柠端正保持礼仪：“免去我的请安是母亲的一片慈爱，我却不能因此轻忽晚辈的孝道。”
“你啊。”皇后搂住她，“好孩子。”
姬柠在她的胸口蹭蹭，小心翼翼：“阿母。”
“六娘。”
皇后布满岁月痕迹的眼睛看着她，宁静如水。
姬柠道：“我早上和小桔聊天，聊了好久，她说她家吃皇粮，是朱雀司的人，我有点不明白？”
皇后摸摸她的头：“你伽蓝姐姐也进修武艺过。身边有个懂武艺的，假如遇上贼人能护住你周全。”
“伽蓝姐姐。”姬柠兴奋，高手来在她身边：“我想和她学习武艺，想成为武林高手。”
皇后刮了刮她的鼻梁：“你大姐姐当初也闹着要习武。”
姬柠对她的兄弟姐妹情况一头雾水，全靠宫宴认人，见母后主动提及，她非常感兴趣，“大姐姐想必英姿飒爽、武艺过人。”
“当年寿宁，练了两天站桩，就嫌苦嫌累练不下去了。”皇后脸上露出缅怀的神色。
姬柠拍胸脯打包票：“我一定不会半途而废，我可是武学奇才，有内力了。”
“六娘内力入门，是件喜事，《天识心法》是门上乘功夫，集儒释道三家之纯，温和养身，清心安魂，多练无妨。”皇后和蔼地笑笑，“但也不可忘记学业，读书可开智明理，对你的未来有好处。”
“我知道，六哥他们都读书。”姬柠说道。
皇后道：“他们已开蒙多时了，昨天我听你在宫宴上说随崔祭酒认了些字，可你方回宫，明年才到去上书房的年纪，先好好打牢基础，对你大有裨益。”
姬柠听得这谆谆教诲，鼻头一酸，揉揉眼睛，“眼睛进沙子了，阿母。”
“吹吹。”皇后抱紧她，呼了口气。
姬柠相信，她阿娘在世，一定会像皇后娘娘一样慈爱又坚强。
皇后接着道：“你带进宫的只有小桔一个人，宫里大小事务难免周转不开，我帮你补上了。玉露早先是你母妃身边侍奉的，忠厚老实。吉春是你父皇身边内侍监的干儿子，为人机灵，读书识字，办事得力……”
姬柠默默记着，即使讲的一连串人名除了玉露她都没见过。
她模模糊糊对母仪天下这个词有了了解。
这就是一国之母的气度吗？母后没必要和她讲那么清楚，舅舅给她安排使唤丫鬟，从没讲过谁是谁。
在母后怀里赖了一顿点心，姬柠回了偏殿。
她想知道母后的事。
小桔知道的比她多很多：“皇后是现任定国公的姑母，她兄长郑大将军生前打得北狄哇哇叫，一路封了异姓王。前几年，公主你刚出生那会儿。大将军死了，陛下悲痛得三天没上朝，感概世界上再没有大将军这样的贤臣了。”
她努力用词汇来形容：“他们君臣相得。”
姬柠胸口闷闷的，“我大姐姐呢？”
“寿宁公主，在十几年前驸马，郑大将军的长子战死后忧思成疾去了。”小桔委婉地道。
兔死狗烹，姬柠心头一颤，脑子里冒出无数话本桥段。
她很想干一些好孩子不该干的事，身体里的两个她，一个在咆哮，另一个在瑟缩。
先读书吧，读书明理。
她想，从系统说她咸鱼而死开始，她的心乱得厉害，明明这系统一点也不靠谱。
她越想越看满屋喜庆不顺眼，“撤了，都换了屋子里的。”
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母后说吉春识字。
姬柠拉住吉春，学了一个上午的字，说是识字，其实是磨缠他一个上午讲各种逸闻，待到午饭后，她问：“宫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吉春是个眉眼细长的少年，被她纠缠一个上午依旧保有良好耐心，他恭敬地回道：“公主若喜欢，可以游船，听舞乐，百戏……”报了一大串，可以总结成一篇古代贵族文艺日常。
姬柠听到泰山紫锦鳞时，一腹心事找到了倾泻的点：“我要去看紫锦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