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大观书院>女生耽美>倒刺> 炎热的夏天
阅读设置 (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炎热的夏天(1 / 1)

在我的祖辈里有一位族中太公,善演算,幼时便好此,藏书楼中的《周易》等经书是他幼时的爱,后当时有一名神算子路过在城中庙堂小住些时日,他便拜师离去。直到晚年,那已是宣统年间,他回到家乡,住了一夜,走时只留下了一句话:满目浮生荒唐事,见岩七,树散,祖不见孙,父不知古稀。

百年前仅道太公自己荒唐,但70年后,却如那纸上所写……

太爷爷吐血亡故前,似是明白了那句话的含义,一直念念有词:“见岩七,见岩七,树散,祖不见孙,父不知古稀,岩七,岩七,她…她……”

太爷爷颤巍巍伸出手指,食指指向那张全家福,下一秒,他断气了。

在这个家族里和岩七有关的人只有祖母。

关于祖母的故事听过不少,父亲甚少会提到她,不过幼时又或者至今,我仍会听到母亲在某一个时刻、有某一些事情想到了一些往事,提起祖母。

母亲嫁过来之前很少见到祖母,只是和祖父接触过几次。

祖父是一位十分和善又古板的帅老头。

嫁人之前,母亲只知祖父的和善,她也只看到了祖母的寡言少语。

彼时的父亲也是一位“好演员”,体恤家人、体贴爱人。

母亲曾说过她很清楚这一家人都是伪装高手,但,我的父母不仅是情感上的伴侣,也是生意上的伴侣,这些羁绊最终引导了两人走入婚姻的殿堂。

婚后如果说这个家庭的复杂情况令母亲难以想象,那祖母在祖父离世后的一切荒诞行为彻底令母亲生出了想逃离这段婚姻的想法。

祖母有许多孩子,父亲是她最小的儿子,在此之前她还生了我姑姑、早夭的伯父和我成年后才知道的一个秘密孩子。

那个时候,祖父还很年轻,家里给他安排了一份清闲的工作,工作的时候,他认识了祖母。

与他人不同,祖母从其他城市来的,她是来投奔自己亲戚的,恰巧她的工作内容和祖父会有一些业务上的合作,一来二去,两人对彼此有了了解。

当时太爷爷给祖父介绍了一位女孩,她的父亲从部队退下后在县革委任职,太爷爷希望两家能联姻,借此方便为自家的生产生活提供一些便利。

祖父有自己的想法,他不愿意自己的婚姻受他人摆布,就是这个时候,他遇见了我的祖母。

祖母是外乡人,到这座城市不过是为了一份工作罢了,当然这只是祖父起初一厢情愿的想法。

秉承着友好,也是男性之间永存万年的战争:面对一位妙龄女子,使出浑身解数,只为了取得对方的好感,从而成为这场战争中的胜利者。

我还年幼的时候,祖母和我说起过她和祖父第一次约会时的场景。

那天的祖母难得异常清醒,夏日炎炎,午后的气温干燥炎热异常,她坚持要去阳台上晒太阳,母亲无奈之下将她扶到轮椅上,推着她去到阳台。

在母亲的搀扶下她坐在了楠竹摇椅上,椅子旁的圆边桌上放着祖母的收音机和母亲给她准备的茶点,这一次她没有找借口咒骂母亲,反而笑着对母亲说了声,“谢谢!”

在屋内玩着遥控小汽车的我,在厨房忙碌母亲,在阳台听着广播的祖母,不知在何处的牌桌上的父亲。

那个下午,一切就这般美好和谐。

我追寻着我的小汽车到了阳台,我知道打扰了祖母的清净,恐惧害怕让我只想立刻逃离。

她在这时停下了手边的收音机,转头看着我,一改往日的刻薄谩骂,声线中带着慈祥与温柔,我只在她与父亲的相处中偶然见过这样的她。

她拉住我,说着:“孩子,坐这,陪我说说话。”

为了不让她因为我的拒绝发疯一般的咒骂,我坐在了她身旁的藤椅上,她和我说了许多的事情。

那也是在一个夏日,一个炎热的夏日,能清楚听到空气中传来的蝉鸣声声。

老式的广播开始作响,播放着那首朗朗上口的乐章:团结就是力量……

时间回到了1968年的夏天……

一位帅气的青年,梳着最时髦的发型,身穿一件纯白的确良衬衫,黑色的西服裤子是老缎料的,骑了一辆当年最火的凤凰牌二八大杠自行车,停在了一幢红砖筒子楼下的一棵巨大的国槐树旁,炽热的夏日,国槐树也开了花,随着风的拂过,地面铺满了白色的花瓣,像一张巨大无比的白色短毛地毯,青年站在树下遮阳,不过片刻,衣衫上也沾染上了花瓣,精细打理过上了发蜡的发梢上也落下了朵朵从嫩黄渐渐褪散,最后仅剩下洁白无暇的唯一色的槐花。

那位帅气的青年正是我的祖父——章建文。

“不好意思,你久等了。”风中传来了紧张、局促带着宛如细雨的声音。

说话的女子是我的祖母——何赤姜。

当日的她梳了两束小辫,披散在肩头,一件浅蓝色短袖素面的确良衬衫,下身是一条白花天蓝色底的伞裙,裙长恰好露出脚踝的部位,白色的袜子恰好盖住了脚踝部位,在裙摆和袜子之间有那么几厘米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之中,T字带的黑色小皮鞋不是她的工资能买得起的百货商店里的热门款。

她说那双皮鞋是她朋友送她的,章建文轻易相信了。

“没事,让女士等待那就太不礼貌了。”章建文递上了一罐冰镇的太钢汽水。

何赤姜接过汽水,伸出右手轻轻拍散章建文肩头上的花瓣:

“低下头来。”

他听完那句话,低下了头,她踮起脚尖,抬手拂去他发梢上的花朵们。

“谢谢!”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

祖母总会和我提,她觉得祖父的眼睛像尊龙,她也说过,我和祖父最像的地方就是那双眼睛了。

章建文轻轻拭去自行车后座上的花瓣,坐上了自行车,她将汽水放进了自己斜挎的拼布包里,抚摸了一下后座的格纹软垫,笑着坐了上去。

“软垫很舒服,就是这针脚看上去略潦草了些,不过这格纹布料是哔叽布的吧?”她坐在后座上问道。

“是的,这料子结实。”

何赤姜听完他的话,紧皱眉头,感叹道:“这也太奢侈了,这么好的布料你留着做一件马甲、西装多好呀用来做一个坐垫也太大材小用了。”

他蹬起了自行车,开口道:“我还有布票,你若是喜欢,改天带你去百货商店里选一匹,我爸爸认识一位做西装的老裁缝,女士的西服也是做的,手艺可好了,给你做一身,算我送你的礼物。”

“那怎么好意思,心意我领了,衣服就算了。”何赤姜柔声说着,从先前只是将手臂搭在章建文的肩头,转而搂住了他的腰间。

那个时候娱乐项目很少,约会也基本就是公园和电影院,章建文带何赤姜去了一间厂房,厂房里放了一台放映机和幕布,这是只属于两个人的电影。

电影结束后,章建文推着自行车,和何赤姜走在公园里,她率先开口:

“我没想到你会带我看这部。”

章建文看着行走在满枝摇曳的粉紫色楸树海浪下的何赤姜,眼眸中带着黎明的清亮,缓缓说:“当日我见你偷偷写了一张字条,里面写着‘夜阑人静,海誓山盟’,我便大胆猜测了一下。”

她低下头,身体略微侧向章建文所在那一侧,抬眼,双眼中闪过秋波,眼底、嘴角扬起了春风般的笑容,娇媚的声音从她的朱唇贝齿之间流出,“你也喜欢以前的戏曲吗?”

清风吹拂,头顶的楸树花纷飞舞动,他停下了脚步,看着何赤姜的笑容出了神。

“怎么不说话,也不走了?”何赤姜抓住自己布包的边角,疑问道。

他的思绪被拉了回来,边走边说,“我喜欢故事中的无惧世俗和门第的爱情,彼此心心相印的感情可以冲破一些障碍,是两个人彼此的思念……”

就在这时,何赤姜莞尔一笑,说着,“也是两个人在刹那间产生的想和对方一直一直走下去的情感。”

章建文在何赤姜眼波含情、满怀期待的神情中看到了她深眸中的自己,何尝不是那相同的满含爱意柔情的眼神。

“何赤姜同志,我送你回去吧!”章建文的脸颊红透了,不想让自己心仪的女子看到他害羞时窘迫的模样。

何赤姜将一切看在眼里,故作有怨气的姿态:“我以为你都约我单独出来了,你的心思应该是很明显了,现在这句同志倒是说得生分了。”

“那我该如何称呼呢?”

“叫我赤姜就好。”她低下头,红着脸说道,又补充道,“不要误会了,我当你是朋友,我在这座城市没什么朋友,你算一个。”

祖母和我说,当时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心脏砰砰跳不停,根本不敢抬眼偷偷看祖父一眼,恨不得当场跑走,又觉得那样不礼貌。

这样的祖母是我第一次见,和我记忆中的她完全判若两人。

章建文听完那番话,开心地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一样,放下了手里的自行车,站直身子,整理了自己的衣服和发型,真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用无比认真诚恳的语气说:

“赤姜,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被你所吸引,我嘴笨也不会和女孩子说话,如果不是你一次次进办公室将资料递给我,我想我可能很久很久都不敢提出约你一起看电影。下周我家村里的大队有戏曲演出,我能约你一起去吗?我开车去接你。”

“你家有车啊?”何赤姜惊讶无比,看着眼前的凤凰牌自行车,若有所思。

彼时,普通人的工资每月不过30元左右,一辆凤凰牌自行车要一百八,还得有票才行。

“我爸爸有一辆凌志,我偷开的,下周我开车去接你,戏曲时间长一些,以免你回去太晚了,还是开车好。”

何赤姜点了点头,心里觉得这次自己是赌对了,不枉她筹划了许久才打听到的消息。

晚霞开始出没,凉风习习,但是回时的路有山坡,章建文的脸上出现了豆大的汗珠,卖力蹬着自行车。

何赤姜见状从怀中的布包里拿出了一块小方帕为他轻轻擦去脸上的汗珠。

依旧是那棵槐树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章建文开口大声说道:“记住,别忘了,下周我来接你。”

何赤姜回头了,带着纯净的笑意回答:“知道啦!你回吧!”挥舞着手臂和章建文告别。

工作单位给何赤姜安排了一间宿舍,回到宿舍后,她将包里的太钢汽水拿了出来放在了床前的木桌上,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橙色的液体透过玻璃瓶映照出了她的脸。

邻居巧珍象征性敲了敲虚掩着的门,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的视野被桌上的汽水所吸引,“赤姜姐,你哪来的太钢汽水呀?”

“你喜欢吗?那你拿回去喝吧!”何赤姜将汽水递给了巧珍。

巧珍欣喜若狂接过汽水,只想拿着汽水赶紧离开,生怕何赤姜后悔,不过街坊邻居的,她说:“我朋友他去出差,给我带了一盒桃酥,你等着,我拿几块给你。”

将汽水拿回屋的巧珍,从斗柜里小心翼翼拿出了一个纸盒,轻轻打开纸盒,纸盒里有三包用牛皮纸包裹住的桃酥,她取出一包桃酥,拆开包裹桃酥的麻线,从中拿出一半的桃酥,放在一张全新的牛皮纸上,包裹好后拿着出门了。

何赤姜看了一眼巧珍拿来的桃酥,开口问道:“你朋友给你了一盒,你一次拿了那么多来,你不就少了吗?”

巧珍笑着说:“姐,你把那么稀有的太钢汽水给了我,我给你几片桃酥罢了,咱们一墙之隔的缘分,就是姐妹,姐妹之间就该有来有往不是。”巧珍笑起来的时候两颗小虎牙煞是可爱,只是她现在的笑容和这一番言辞让祖母感觉十分不适。

待巧珍离开后,何赤姜将藏在衣领里的十字架拿了出来,看着巧珍的背影,双手捧着十字架在胸前,念念有词低喃着。

祖母只和我说过她第一次和祖父约会时的事情,至于她后来和巧珍发生的一些事情是在我长大了之后,一次偶然的机会下,和父亲重回了祖籍地时遇到了祖父母以前的老熟人才了解到的一些秘辛。

我坐在藤椅上,接受着太阳的烘烤,午间几乎无风透进来,不知道祖母是怎么忍耐如此的天气的,我不想听那些陈年旧事,只想继续玩我的遥控汽车,但违逆祖母意愿的事情我不敢做,害怕她突然发疯,疯狂怨毒的咒骂我、咒骂我的母亲。

年幼的时候,祖母发怒时的模样令我恐慌无比,而祖母每一次咒骂完我和母亲,她总会在父亲回来时和他诉苦,如果遇上父亲输了钱,他就会听信祖母的胡言乱语,他不会轻易把自己的沮丧化作暴怒发泄在母亲身上,但会发泄在我的身上。那一切让我恐惧,几年后我终于学会了与那些暴躁相处。

没有了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