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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灵如梦8(1 / 1)

“那便有劳高僧了……”

“那边有劳神医了……”

相隔二十四年的话语,竟命中注定般地重叠了。

若仪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绑在椅子上,浑身无力,嘴中塞了布条,无法呼喊。

她的面前围了一群人,所谓的“家人”与“夫君”正静静地看着她。

离她最近的是拿着把刀的和尚,旁边的医具,一如二十四年前被取心头血那般。

他露出个笑:“阿弥陀佛,女施主,得罪了。”

昏暗的灯光,瘆人的笑容,诡异的气氛,活脱脱一个人间地狱。

和尚走到她身后,剪开背后遮挡的衣物,露出光滑细嫩的肌肤,一刀下去,鲜血四溅。

“呜!!!!”

嘴中被塞布条,她竟是连喊叫都做不到,只能拼命呜咽着。

锋利的刀刃在她背脊处一寸寸游走,鲜血瞬间染红衣裙。

她清楚地感觉到脊背的某根骨头,在一点点被刀撬开、磨断……好痛,好痛!

一阵心悸发慌,她痛得晕了过去。

天,彻底黑了。

再次醒来,腰背上的伤已经被包扎好,她被趴放在床上,手脚被绑在床头四角。

心如死灰。

身体被生生剖开的痛,却不如亲人、爱人狠心伤她之痛。

“二小姐……您,吃点东西吧……”跪在地上让她喝粥的是春桃。

她眼中含泪,看着若仪。

“滚。”

“二小姐,就算不为自己,您也得为刚出生不久的诺哥儿着想啊……”

这话终于引起若仪注意。

“诺哥儿,诺哥儿怎么了?”

“从您……受伤那日,诺哥儿就大哭不止,又连发了三天高烧,眼下正是最需母亲的时候……若您……有个三长两短,这孩子,太可怜了。”

“春桃,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春桃落泪,却只看着她什么也没说。

若仪难以震惊,口中嘶哑:“他们还是人吗?竟还打诺哥儿的主意?”

春桃急忙做了个“嘘”的动作,对若仪说:“二小姐,眼下您的身子得快些好起来,才能护住诺哥儿。”

若仪闭上眼,泪水浸湿了被褥。

再睁眼,眼中再无一丝温情与留恋。

她道:“我不会乱来,春桃,先将捆着我的这些绳子撤了吧。”

春桃点头,将她手脚放下,又喂她喝了些粥和药,才端着盘子退出去。

她路过庭院,见那高僧正在做法,将抽出的那节腰骨埋在水坛中,日日诵经,不过三日,那坛中竟长出一朵红莲。

她垂下眼眸,默不作声。

这家人,全他妈是疯子。

她自小就是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受大小姐恩惠,识了字,又天生聪慧,眼净心明。

她绝不信托梦之人是大小姐。

大小姐是那般善良光明,绝不会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更何况是这种逆天的神鬼还魂之术?

最令她费解的是,大小姐那般疼爱二小姐,怎舍得让二小姐受此酷刑?

可这家人上上下下,仿佛全被猪油蒙了心,一心只想让已故去六年的大小姐重新活过来。

她已找了借口离开司府,再过几日启程回老家。

她信那老道的话:若不妥善处理,怕是大祸临头。

在司府最后的时光,她只想尽力帮多二小姐一点点。

二小姐这一生过得太惨了。

她想让二小姐知道,在这座阴森可怕的司府中,至少还有一个人在真心对她好。

“完了完了完了!”

司府门外站了两个道人,其中一个老头抓住守卫的手就问:“不是说了等老道回来,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那守卫被揪得生疼,忙道:“道长松手,小的这就为您去禀报老爷。”

不一会老道和另一道人入了司府,见府中未悬挂一道符咒,更是叹气连连。

老道碰见正在施法的高僧,立马就要动手破阵。

“造孽啊,你这妖道竟用这般逆天之术!”

那和尚不过动动手指,便轻松将道长挡了回去,说了句“阿弥陀佛”,将红莲坛死死护住:“此乃司府老爷所定,你若想毁,亦需老爷同意。”

那道长气得直跺脚,朝内厅走去。

两位道长一入了内门,只觉得阴森压抑,再看屋内几人,皆面色苍白,眼下淤青。

他心中暗道不好,祸已酿成。

“司老爷啊,这等大事,您为何不等老道回来再定?”

“道长,并非我不等你,而是我儿实在催得紧呐,况且眼下有高僧助阵,我儿即将返回阳间。”

“怎么他说什么你们都信?万一回来的,并非你家女儿呢?”

几人皆坚定摇头:“回来的定是若灵。”

老道差点气得吐血,忙喘气平复。

另一个道人年轻许多,也冷淡寡言许多,他闻言只道:“此逆天重塑肉身之法,须得至亲之人血骨,你们谁出的血骨?”

一片默然。

好在年轻道人也并非责难,见此景便道:“带小道去见见那位出血骨之人吧。”

若仪刚喝了药,正靠在摇篮前哄睡诺哥儿,听见门外脚步声,侧目冷冷看着众人:

“这次,又要取我的什么?”

这一眼,令众人心惊。

年轻道人只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许多复杂的情愫,半晌,转身对老道说:“此事我等管不了,回山吧。”

闻此语,老道纵使再想救人,也不再言语,紧跟其后。

大祸已成,皆是定数。

临走前,老道赠了几张符咒给他们,交代说:“若你们日后想避难,便来听巫山寻亲青山道人。”

这一出,闹得人心惶惶。

甚至有人开始怀疑,让若灵回来究竟是对是错。

可此时箭在弦上,木已成舟,已别无他法了。

不到七日,“若灵”竟真的回来了。

她哭着同父亲母亲道在下面过得多么不好,又朝祖父祖母含泪撒娇,惹得众人热泪连连,场面温馨得好似话本子中,一家人大团圆的美好结局。

刘子昂怔怔地看着日思夜想的爱人,一句话也说不出。

最终,“若灵”来到他的面前,泪眼朦胧:“你究竟爱我,还是爱她?”

刘子昂彻底缴械投降了。

他将“若灵”紧紧抱在怀中,低哑着声音:“若灵……若灵……我爱的,从来都是你啊……”

在无人看见的方向,“若灵”嘴角翘起一抹笑。

高僧见事已办妥,收了五千两银票,便离去了。

活过来的“若灵”摇身一变,成了司府从小养在庄子里的嫡三小姐,慢慢抢走了属于若仪的一切。

“子昂,你可愿娶我?”

刘子昂眼角带泪:“我做梦都想娶你。”

“可是妹妹……”

“若灵”欲言又止,低垂着头,似乎在纠结。

刘子昂原本对若仪还有几分愧疚。但此时若灵一伤心,他的愧疚立马烟消云散:“我会与她和离。当初娶她,不过是为了缅怀你。”

这话正被坐着轮椅出来的若仪听见。

虽然她早已知真相,但亲耳听见,依旧是钻心般的痛。

她一向知道,自若灵死后,她便不再是她。

她越来越娇弱,越来越懂事,慢慢活成了姐姐的样子……

——她是活着的若仪,也是死去的若灵。

*

三日后,若仪被迫“和离”。又七日,刘子昂与“若灵”大婚,张灯结彩,高朋满座。

府上已全换过一遍丫鬟奴才,凡是知道真相的,皆被打发走了。

和离后的若仪被接回了司府,她无法行走,终身只能坐在轮椅上,被关在闺房中无法出去。

她听着外面热闹喜庆的声音,害怕刚睡着的诺哥儿被吵醒,心中烦躁至极。

“司若仪,司若仪你在吗?听说你和离了?”

“奇怪,这门怎么锁了。”

门外传来一道小声的声音,若仪却一下就听出来,是幼时伙伴小彭头的声音。

“是小彭头吗?”

“咦,司若仪你真的在里面?你被他们关了起来?”

“今日那负心汉大婚,怎能让我出去闹事?”

“你真与刘家的公子和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把门砸开,放我出去。”

外面一阵窸窸窣窣,再无人声,若仪失望地低头。

却又听侧边窗边响起声音:“司若仪,砸门太过引人注目,这边窗子未锁,我在外边替你撑着,你可以翻出来。”

若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翻不了。”

小彭头还道她在开玩笑,哈哈两声道:“小时候你爬树翻墙哪个没干过,这小小的窗台,你还翻不了?”

“我被抽了腰骨,双腿已废,终身只能活在轮椅之上。”

窗外许久未传来动静。

忽然,窗户被人破开,从外边迅速跳进来一个人。

小彭头眼睛猩红,眼中尽是悲痛,他无言地看着门口轮椅上的女子。

她安静,美丽,成熟。

却又冷漠,绝望,死气沉沉。

与他记忆中的那个小丫头天差地别。

“谁干的,我他妈去杀了他!刘子昂?”

若仪许久未见到小彭头,他看起来健壮不少,穿着粗麻布衣,头发用布块捆着,脸上多了道疤,右手少了根小拇指。

想来,他的日子过得也并不好。

“所有人。”

小彭头没听懂:“什么?”

若仪淡淡笑了笑:“我说,害我的是司府的所有人。我父亲,母亲,祖父,祖母,以及,刘子昂。哦,还有个和尚,但他已经跑了。”

“就是在这间房里,他们将我捆在椅子上,划开我的背,将我的腰骨,生生抽了出来。我记得,就是在这儿。”

她指了指地上,那处颜色较深,是血液浸透的暗红。

小彭头只感到浑身血液倒流,满脸难以置信:“他们……怎么会……又怎么敢!”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们有什么不敢的?你可知,正在与刘子昂拜堂的,是何人?”

“听闻是你们府从小养在庄子里的三小姐。”

若仪逐渐变得癫狂:“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三小姐,那明明是司府的大小姐,司—若—灵!”

小彭头惊得倒退一步:“什么!!可她不是已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啊,她已经死了。可是既然已经死了,又为什么要活过来!!”

“司若仪……你……你还好吗?”

“我?我还能差到哪里去?我不过是贱命一条,生来是便为司若灵做的嫁衣。”

司若仪又安静了下来,目光落在旁边的摇篮上:“我这辈子算完了,我只关心我的诺哥儿,还有琴姐儿,他们能过得好好的,我就没什么强求的了。”

琴姐儿是她与刘子昂的第一个孩子。

说到诺哥儿,若仪才后知后觉:“方才那么吵,诺哥儿怎么不哭也不闹?”

她急忙朝摇篮爬去,可轮椅太重她自己动不了,小彭头急忙走去推她。

若仪抱着孩子,轻轻摇晃着,嘴里说着:“还好诺哥儿觉深。”

小彭头直觉不对,他摸了摸诺哥儿额头,一片火热。

“若仪,孩子烧着了,你摸摸,这必须得请大夫。”

司若仪急忙去摸孩子的额头,果然烫手,她顿时慌了:“小彭头,你去帮我请个大夫,求求你了,诺哥儿不能出事,不能……”

小彭头当即点头:“你放心,我立马就去。”

说罢便翻着窗台出去了。

若仪一边摸着孩子的额头,一边朝门外喊:“来人,诺哥儿烧着了,快去请大夫!来人!开门!!”

可不论她如何呼唤,外边始终一片喜庆之音。

转眼天就要黑了,她见诺哥儿还在睡,呼吸却越发微弱,再也等不了,她从轮椅上摔下,双手支撑爬去门口,用力敲门:

“开门!!开门!!”

“诺哥儿病了,快去请大夫!!”

“快点开门!刘子昂!春桃!开门啊!”

“……”

直到她双手血肉模糊,嗓子嘶哑,孩子彻底没了呼吸,也没等到大夫。

更没有等到小彭头。

她彻底癫狂,呆呆地抱着孩子:“诺哥儿,你一定会没事儿的,你只是睡着了。对,婴儿都很贪睡的,一定是睡着了……”

可下一秒,却又尖叫嘶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请大夫!我的诺哥儿……我哥诺哥儿还这么小……”

“我的诺哥儿没了……没了……我要你们所有人陪葬!!去死!!全部去死!!”

喊到没力气后,她又抱着孩子轻轻哄睡,甚至唱起了摇篮曲。

她将孩子放在摇篮里,双手一推一晃,坐在地上,目光慈爱,仿佛孩子真的只是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累得靠在摇篮边上睡着了,再一睁眼,眼前多了个穿着喜袍的女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可怜的妹妹啊……”

“你滚,你给我滚!不要顶着这张脸和我说话,你不配,你不配!!”

“可这张脸,我用得很习惯呢。啧啧,即使司若灵死了五年,她的魅力依旧这么大。”

“你终于承认你不是姐姐了,哈哈哈哈我的姐姐那般好,怎么是你这种蛇蝎心肠的恶鬼能比的?!”

“可惜啊,司府全家上下,只有你看出来了我是假的。而你却是个随时可被抛弃的废物。”

“闭嘴,你给我闭嘴!!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司若仪面目狰狞地朝“若灵”扑去,可她的身影竟凭空消失,又出现在另一处,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若灵”从梳妆台拿了把剪子,递给她,循循善诱:“来,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你这个恶鬼,你去死!你根本不配用我姐姐的身份,我要你死!不,我要你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轮回!!”

司若仪一把夺了剪子,便朝着“若灵”刺去。

血溅上了她的眼睛,她亦清醒了过来,见剪子插进去的,乃是诺哥儿的胸膛。

“啊!!!诺哥儿!!”她大叫一声,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依旧是这间房。

房中没有摇篮,没有诺哥儿,门上被砸了个小洞,每日的吃食便由这儿放进来,房中所有尖锐的东西都被收走了。

司若仪被永远地囚禁了。

她此时神智已不正常,时常哈哈大笑,又忽然尖叫嘶喊,但更多的,是对着梳妆桌上的那面铜镜自言自语。

她一会儿成了若灵,教导妹妹要仔细功课,一会儿又成了若仪,缠着姐姐要出门玩儿,又一会儿要教琴姐儿绣花,哄诺哥儿入睡。

日子便这样过了三年。

某一日,新来的送饭丫鬟发现疯小姐一天都未用餐,心道有些奇怪,敲了门问话也无人回应,她急忙禀告了老爷夫人。

可老爷夫人仅淡淡扫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

小丫鬟没法,只得照旧,每日继续换新鲜吃食。

直到三日后,疯小姐房中传出一股难闻的臭味儿,她报了上去,管事儿才拿了钥匙开门,这一开门,却差点吓破了魂。

那人早已死去多时,尸体早已腐烂发臭,多处盘踞着蛆虫。

她是撞镜而亡的。

那面半人高的铜镜上的血迹早已干涸,上面画了乱七八糟的符,还写了几个大字:以我血灵,咒汝万死!

“呕……”

“来人!快来人!二小姐死了!”

……

万里之外的听巫山上,一打坐的青年道人叹了口气,将悲悯藏在心中。

*

三天后,司府上下忽然暴毙,从老爷子到丫鬟奴仆,皆惨死在府中。

官府来人调查,却翻出一具腐烂多年的男性尸骨,右手还少了根小拇指。

半月后,城中阴雨连绵,爆发山洪,不知从哪染起了不知名的疫病,迅速蔓延,百姓死伤无数。

一月后,疫病猖狂席卷蔓延,扑向周边城池,皇帝下旨封城焚烧,死伤数以万计,饿殍遍野,毒虫横行。

直到三个月后,这场夺走了数万人性命的疫病,才黯然销声匿迹。

这座往日繁华的京城,竟成了一座荒城。

又历经一千多年的沧海变换,四周建了不少小镇子,也有了新的城关,而司府却一直未被人打扰。

那面吸收了若仪三年怨气、自尽之血、数万冤魂的铜镜,慢慢演化成了一面邪镜。

一面专门吸收女子妒忌之气、深闺妇人恶毒怨气、撞镜惨死怨魂咒气的至阴邪镜,后人为其取名“噩灵镜”。

噩灵镜的本体一直掩藏在司府中,邪灵但却游走在世间女子的梳妆镜中。

它四处吸收怨气咒气,替一个又一个悲惨的女子编织美梦,吸食她们的阳寿,结束她们的生命,将其神魂永存于镜中。

“砰”!

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响,东方晴鹤破阵而出,眉头皱得比前几十年的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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