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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1 / 1)

六十四

夜深愁绪易上身,加之你的酒劲并未完全地散去、情绪比平日里外显了许多,映在钟离眼里就是一副悲戚的怨堵模样。

他稍稍放开了你,温热的呼吸自颈侧拂过,勾起些微的痒意。钟离的动作很缓慢,倒是和阿离的习惯相似。阿离一是顾忌你当初孱弱的身体二是不舍得放开你,只是不知钟离在顾虑些什么。

眼神也柔软。金珀的眼瞳里带了些许温度,不似常日里平和雅正却疏离。

你和他四目相对,不自觉地愣神。

月色如洗,树影扶疏,四下寂静里远远地传来打更声。

寒风从你们分开的间隙里漏进来。你一个哆嗦,下意识地便去抓他的手。

没有阻碍、很顺利地,肌肤相贴后你被收纳入温热的掌心里。

“你要走了吗。”你问他。上次也是把你放在不卜庐回头就不见了踪影,对你来说实在是段算不上美好的回忆。你蹭了蹭冰凉的脚尖,想了想后有些迟疑地补充道:“你走了,我也不会回房间。”

“……我会感冒的。”

你微垂了眼睫,避开他的眼睛。

你重复道:“我会感冒的。”

这话真是没有半点道理,往重了说那就是无理取闹。明知在夜寒露重的室外待久了会惹风寒还是赖着不走,会生病也只能是纯粹的咎由自取。

但不知是在和自己还是钟离赌气,你就是要说。

你甚至已经想好他会怎样回答你了。

最坏不会坏过扭头就走——以钟离的性子自然不会做出这种事。如若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和他以友人身份相交的过去,他一定会耐着性子去开导你。

可这些都不是你想要的。

如果是阿离,他说不定会开心。因为你在乎他,会对他撒娇了。

“我不是要走。”你的少年大抵会这样说。热切柔软的一双眼,垂首抵上你的额头温潮的呼吸氤氲着交融。他的声线柔而轻,但依旧掩不去少年心性的雀跃:“我不走,我怎么会走呢。”

——“我不是要走。”许是你的错觉,钟离的声音轻缓落下来,在夜色里含着丝喑哑的沉。你恍惚地抬眼对上他的视线,软下来的金珀眼瞳里完整收容了一个你。他和你拉开了距离,保持着友人间礼节性的分寸。明明都这样了,却仍握着你的手,甚至还微微收紧了。

他的眼睛并不凉,看久了却有些悲伤。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要走呢?”

迟疑而缓慢、稍许沙哑的,尾音带了点微不可察的倦意。

往生堂座上客卿钟离,待人接物是出了名的言行讲究礼数周全,素日里沉稳自持又是何人见他出过纰漏。

他现在看起来却有些累了。

他安静地看着你,呼吸却不是很平稳。

钟离的手靠过来,在距离你面颊不到半寸远的位子堪堪停住。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他的语气里有显而易见的停顿——

“……冒犯了。”

像是隐忍又像是叹息,他没有遂你心愿地抚摸你的脸颊,而是帮你拉了拉滑落肩头的外服。

你垂眼看他那修长好看的手,由着他动作。

半晌钟离开口:“我去做取些泡脚的温水,再去煲盅暖身的热汤……若你实在不想走动,那我先给你拿件御寒的衣物。”

他把你的手妥当地放进外服里,末了拉着两边衣领又紧了紧。

“……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他轻声说。

你的手从外服里探出一点,却犹豫着又缩了回去。

你看着钟离离开,走不到几步,他却缓慢地停下脚步来。他把头偏了一点,对上你的眼睛。

你眨了眨眼,不自觉地心虚,但思来想去自己好像没做错什么,也不知钟离是为何突然来的这一出。

印象中阿离是喜欢你挽留他的。拉一拉他的手或是说一些舍不得的话,他的面容就会柔和喜悦得不行。

但钟离不一样,你刚刚已经够胡来了。虽然他不会同你生气,但你保不准他不会不高兴。

你得给个靠谱点的答复,至少是要礼貌的。

于是你冲他挥了挥手,笑了一下:

“……谢谢?”

你见过璃月上流人士道谢的场景,那话里之乎者也歌恩颂德拖了老长一串儿。在璃月待了这么久显然你还是没能成为一个文化人,道谢也只会用最简单的词汇。不过这也足够了,话虽糙但在礼节上不出毛病,一向讲究的钟离应当对你的言行也不会感到不悦——

他的身形肉眼可见地停顿了,沉静的面色僵了僵。

你也僵了僵,寻思着自己突如其来的礼貌有这么吓人吗。

你还没回过神来,钟离沉了神色搁了句“于我不必言谢”就转身走了。

只是掉了个方向,往你的房间去了,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你的鞋。

“我改变主意了。”他在你面前蹲下身来,嘴里说着失礼手却托上了你的足底。

“夜凉水也易凉,那汤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煲好的。”钟离音色沉稳,仿佛刚才说着很快回来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他的手生着常年习武而来的枪茧,握着你脚踝,有些粗糙,有些痒。

“在外久坐易风寒上身。”他帮你把鞋穿好,动作流畅熟练优雅。他的姿势说是蹲,但与单膝而跪实在相差无几,矮你半身下来,微垂了头,多少带给人点臣服的意味。钟离却看起来一副丝毫不在意的淡然模样,行云流水地就在你面前蹲下了。

与其说是臣服,倒更像一种纵容着的习惯。

“所以……你随我一同去厨房罢。”

他抬眼看你,虽说是征求你的意见但话说到这份上你也不好拂了他的意。

你一时有些恍惚。

——“汤婆子能暖的地方有限,祛寒的药吃多了也对身体不好。”

——“所以我来了。”

——“是姐姐,所以没关系。”

当初阿离为了与你同眠,说了不少胡话。乍一听有几分道理,但事实上却是私心更多。在对他的心意有所察觉而有意回避的那段时日里,你多少是抗拒阿离过分亲近的。他却因此编排出许多道理来——因他精通药理医学,很多时候你也不疑有他——多少真多少假你也分不清,但结果总是顺遂他意。

如今看来,阿离这本事到了钟离身上,似乎是有增无减。

虽然他对之前的事已经是半点不记得了。

你扶着他的肩膀从护栏上跳下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护你。

远远看来,就像他再次把你搂进怀里。

这样暧昧。

月上中天,银光如洗,你们踩了满脚凉白的月色流泊。

夜风筛落梧桐叶响,微鼓了门窗带起的细小声响在廊间空落地回荡。

你的手撑在钟离胸前。你感受到他的心跳,听到他的呼吸声。

你看见在地上拉长的那两道几欲融为一体的影子。

黑色的、像是在月光下无所遁形的鬼魄。

混淆了时空与记忆的鬼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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