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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倪(1 / 1)

七十一

当菲尔戈黛特执了伞走至你身旁,精致的纸伞纹面掩去视线里天青色的绵山雨雾,你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雨里站了有一会儿了。

暮春的雨并不大,清薄且细密,待久了慢慢地衣物也会被浸透。

望舒客栈的老板并非绝佳的美人胚子,但胜在不显锋芒耐看温良,访客与她来往总会不自主地卸下点心防,于她而言似乎成事也更为应手得心。

“仙人来去无常,踪迹并非我等能推夺的。”许是拿捏不准你和魈近日来的联系,她安慰你的话里也带了几分轻缓与谨慎,“最近魔物并不安分,雨天阴气重,鬼怪也会比晴日更为猖獗。按理来说,魈现在应当在某处除魔。”

意思大概就是让你不要再等魈了,今天他不会回来了。

她的关照你很是感激。但问题在于……你其实不是在等魈。

阴雨滋养魔物这个道理你再明白不过,因此在这时候爬上望舒楼顶也不指望魈会出现。天阴雨雾草泥泞,那时你鬼使神差上到这客栈高台来,湿润的雨气和青草被碾碎的清苦味道拂了你一面。

不自觉地让你想起某个久远的午后,青衣少年淌了一鞋底的泥泞,停驻在滴了水的屋檐之下,收了手里那把七十二股素色纸伞。清透的眼瞳里带着点雨雾氤氲的濡湿,安静而专注地向你看过来。

于是你的心也就跟着这雨天一起湿重起来。

菲尔戈黛特臂弯上挂着素青色的披风。许是判断你不会拒绝,她便轻手把它披你身上,顺道着建议你去客栈里把衣服烤干免得着凉。

“言笑熬了暖身的姜汤也备了好些糕点,旅行者你再不进来,可要委屈他这番心意了。”她眉眼微弯晏晏笑道,话里的好意却不容你拒绝。

你收回了眺望远方的视线,侧身对上老板含笑的眼睛。你刚想向她道谢,脑袋里却冷不丁闪过一个颇为荒诞的想法。这或许只是你私心过重的假设,你不该这样妄自揣度关怀你的好心人——

但你还是开了口。

“钟离……”你抿了唇,“他刚刚来过?”

菲尔戈黛特并不把多余的情绪写在脸上。她的表情变化不多,依旧是浅笑着看你。她嘴里说着“旅行者你说笑了”,却往旁退开一步把身后的过道让出来。

她的目光投向客栈里不远处的回廊拐角。

“有位客人刚离开不久,只留下轻纱一件厨房嘱咐若干。这下雨天的,荻花洲的路可不好走啊……”

烟云一样的叹息,面前的女子若有所指地对着你笑。

你看着她怔愣了片刻,半晌过后才回过神来。你匆忙向她道了谢,却连伞都没来得及接便踉跄一下往她所指的方向跑去了。

钟离。

喉间堵得慌,心也堵得慌,微张了唇想喊他的名字,却嗫嚅嘶哑不能成声。原以为几天不见多少能扫去面对面却不通心意的烦闷忧愁,到最后却发现绵而不断的思念疼痛更加磨人。

像极了砧板上的鱼。

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逃脱在刀锋下横死的命运。

从遇见那个孩子开始,从无法拒绝那孩子眼神的那一刻开始,似乎就已经注定了。

「我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角落里、阴影中。错觉一般,你听见有谁在低低地啜泣:

钟离。

七十二

菲尔戈黛特推测你是在等魈,细究起来其实不无道理。因为那几日你确实和魈在一起更多。

你想弄明白钟离失去记忆的缘由。虽然把一切归咎于世界规则似乎也无甚不妥,但每当你静下心来细想却总无法接受这样简单粗暴的理由。

即使到最后真的是规则定律的运作使然,你也希望能找到哪怕一点说服你自己的佐证。

留给你查证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你的胞兄还在不知多遥远的旅途尽头等待你的到来。你听闻暂靠孤云阁的北斗船队有欲前往稻妻的动向,你便多留了个心眼打算和派蒙一起择日拜访。

你断不可能在璃月久留。

你没有教坏幼年的钟离,从结果来看就是他走完了典籍上白纸黑字书就的璃月正史,救先民于水火开创了如今璃月的繁盛景象。

你近乎于完好无损地回到了现在,计划重归正轨,你可以再次踏上寻找空的道路了。

当初你惶恐惧怕的事一点都没发生,各种意义上可以说是皆大欢喜可喜可贺。这原应是最好的结局、最开始你一直祈盼着的结果。只要你不对已成虚无的过去怀有留念并节外生枝,历史便能循规蹈矩地继续向前流淌,不会产生任何莫须有的意外。

或许这不管对你还是对钟离都是最优解。

只要你把一切都当作没发生。

可是内心的角落无时不刻隐隐作痛,说到底即使在理智的加持下你也无法彻底地说服自己。

你怀揣着本不应存在的记忆,谨慎非常地迈出了造就变数的第一步。

你需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七十三

你的切入点是和你有着类似经历的、钟离口中的故友。

你近来几次三番地找魈,也多少抱着向同为仙人的他探听消息的目的。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能争取一个登门造访的机会——

“……他已经去世很久了。”

魈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点缅怀故人的沉缓。他的面色依旧清冷,眼睛含了些探究意味向你望过来。

“他已在尘世销声匿迹近千年,凡人现在应当鲜少提及。你是如何知道他的,是钟离先生告诉你的吗?”

见你点了头,魈便又沉默了一会儿。他稍稍别开眼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慢地开口同你说道:

“这件事即使对仙人来说,也很是荒诞。当时正是帝君征战四方的时期,本来军中就有着一个他,他这一出现,就变成了两个他。”

“我们本以为是敌方细作的障眼法,但仔细深究发现并非如此,而且对方也不至于用这么低劣的手法来掩人耳目。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军营里,不管怎么讲都十分地引人注目,被发现也不过只是几刻钟的事。”

“但他也没有表现出多混乱的模样。似乎早知如此,他看着我们,更多的是无奈与接受命运般的……坦然。”

“他能将在我们那个时间点之前他自己做过的事以及行为习惯说得一清二楚以至于旁人无法不信服,但他无法将未来之事告诉我们。按照他的说法,每次他想将那些事和盘托出,他就会呼吸困难、心脏被无形的外力挤轧几欲停跳。”

“帝君大人就把他暂时安置在了军营。”

讲到这里,魈停顿了一下,眼睫微垂眼瞳阴翳了几分。

“最初的几年并没有什么异常。他跟那几位大人……即使是和帝君大人也相处得很好。我们就不用说了……他待人友善,出谋划策处理工作也非常出色,但是几年过后……”

魈有些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他的身体渐渐地坏起来,起先只是一些常见的小毛病,稍微治治便能痊愈。但到后面……发烧高热、仙力失衡,直至后来越发地神志不清起来……帝君大人便取了自己的血作药引,这才让他的症状有所缓解……”

魈似乎是要继续讲下去,下一秒却皱了眉抿紧了唇。他反复地思考着什么,神色越发凝重起来,他呢喃着这样奇怪,半晌过后才开口把回忆接下去:

“帝君大人知道缓解病痛之法,这或许可以归究于帝君大人的博闻广识。但我们……不只是我,浮舍应达还是流云理水……都对他的发病不抱意外,无端地觉得他会发展到这个阶段并不奇怪。没有任何根据地,我们甚至认为……”

魈深吸了口气,呼吸不稳地把它吐了出来——

“他没有发疯已经是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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