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父亲不是细作。
他虽不洁，犯有不可饶恕之错，可他不是将家国抛于身后之人，亦在极力扭转局势。
云澜听得泪流满面，只看着父亲不知该言说何好。
时方目光幽幽盯着跳动烛火，眼中忧郁之色满溢，一种无法言说的落寞隐现其中。
“为父苟活一日便是受一日的煎熬，不知这样时日还将要支撑多久。”
“若有一日为父亡故，不知他们该有多少事情栽赃与我。所以澜儿，我将家中事说与你听，你可要记于心上。”
“我有辱忠勇侯府，可先祖当得起‘忠勇’二字，云澜你要始终记着，你是忠勇侯的后人。”
云澜不住点头，泪眼模糊似瞧见的父亲还是他年轻模样。
人一旦走错了路，真就回不了头吗？
“孩儿回浚仪，求祖母舅舅想想办法。”
“那不真中了旁人所言，成了我逼你与王府牵扯情谊，为我自己谋私欲？”
时方无奈的笑着摇头，“要我娶你母亲，是你祖父的意思，亦是官家的意思，青州乃要地，皆望此地安定。”
“许多年前，我亦能做到不负众望，而眼下......”
眼神暗淡无光，时方已失期许。
“先前我亦有你帮我求个生存之机的念想，可同你讲这许多，我将前所犯而咎省，实觉再求取生机，怕是更无有颜面见列祖列宗。”
“再若连累到义王府上，恐你将无容身之处。”
“就不必了。”
属实闻听至此，云澜心中明了，便是求到王府上去，此事之大亦非王府可周全。
书房内隐隐有云澜抑制的抽泣之声，书房外蓝采身影一闪，同另一黑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将时方云澜父女二人所言，复述与赵达观，见其握拳抵于口鼻之间沉默思讨，邑十七同蓝采垂手而立，皆屏气不言。
“你觉他所言可信？”
在迄边境寻到赵达观后，邑十七便领命一直跟随其身侧，从迄国到镇州再到潜于忠勇侯府，不时来汇报消息。
“属下不敢妄言。”邑十七略有思索，道，“属下未见过时大人如此失态，属下猜想，或许是他见到至亲后的肺腑之言。”
见三皇子寻看向她，蓝采又道：“属下亦不敢妄言。”
“只......时大人给其外室下毒那一次之后，似是极其懊悔，也再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属下猜想，他心许还有善念，与三姑娘的话或许不假。”
瞧着三皇子眉头舒展，蓝采抿了抿唇，踌躇再三，道：“三姑娘似是察觉属下身份有异，若她问起，属下该如何言说，还，还望主子指示。”
赵达观鼻息喷出个笑，手依旧抵于口鼻间未动，只眸光紧紧盯着蓝采，瞧得蓝采满身不自在，主动言说起来。
“属下不知她如何察觉到，似是第一日她便知晓。”颦蹙起眉，蓝采又道，“若当真她问起属下，属下该编纂个何样理由搪塞于她？”
“你直言说与她便是，若她不问你且先瞒着，或慢慢透露于她，有机会再来领她见我。”
三皇子藏身之处是离侯府不远的一处酒肆，邑十七同蓝采在三皇子处不过半个时辰，便又悄悄回了侯府。
“你往哪处去了，姑娘回来寻不见你一直在问。”
端着鱼洗出来的青雀，才一掀帘便撞到往屋里来的蓝采身上，险些将鱼洗中水洒落出来。
云澜正在屋中思讨可还有破局之计，闻听蓝采回来，便唤了她到案前来。
“你去哪了？”
“奴婢跑肚拉稀，一直在东司处。”
东司有燃香烛，可蓝采一身饭菜香气，显然她未讲实情。
若父亲不讲这许多事，云澜只觉蓝采或许是三皇子安插在侯府中的暗探，若说明哲在府中安插眼线，以此掌控父亲动向，亦可说得过去。
此时云澜倒是不能确定，蓝采到底是三皇子的人，还是明哲的人。
“你今晚同我在屋里吧。”眯眼瞧了蓝采片刻，云澜才开口安排。
“姑娘，今晚该我值夜。”
青雀总想同云澜说说话，这一年来姑娘在外面不知都遇上何事，过得好或不好，便是未见苍苍同姑娘回来，姑娘只说是那边置了产业留她看守走不开。
她好奇姑娘在浚仪置了何样的产业，又是多大的产业，总想着找机会询问姑娘，好不容易挨到晚上，能得着个与姑娘同在屋里说话的机会，又被蓝采夺了去。
青雀瞪着眼睛，与蓝采道：“你日日往外跑，既你忙，不如就睡偏房，免得扰了姑娘休息。”
护佑姑娘平安，乃三皇子严旨切责，蓝采正不知今晚该寻个何样理由，留在屋里守护姑娘，姑娘自己提了出来，她才暗暗窃喜，再看青雀瞪眼亦不觉恼，反倒是逗弄起她。
“晚间姑娘要同我讲些悄悄话，旁人听不得的。”
“你......”
被云澜哄慰几句，青雀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出了屋。
待屋中烛火熄灭，默有片刻，云澜开口询问。
“你先前可有在外宅服侍过一段时日？”
这话让蓝采一惊，她只以为云澜有疑其身份并非侍婢那般简单，却不知她是如何看出她与外宅的关系。
她确有领命看护外宅母子一段时日，正是那段时日里时大人下的毒，而她将那饭食‘不小心’打翻，被外宅养的猫儿食过翻了身，才得外宅母子信赖。
难道是那日那小童拉她手，她虽有及时甩开，只那一瞬还是被姑娘瞧见了？
“你倒是不用编纂什么理由搪塞我。”
见蓝采未有声音回应，云澜道，“你手上有茧，在我摔倒之际瞬间能到我身边扶住我，我想你是该有些功夫在身。”
“那外宅同你感情颇深，是那孩童眼神看你不似同我，我想你该是曾经住过外宅，护佑过他们母子。”
蓝采护佑过很多人，未有云澜这般敏感精明，听她所言，不觉下意识吞咽口水。
“晚间你身上明明有饭菜香气，你却说是去了东司，东司可有饭食供你吃喝？”
只听姑娘声音便知姑娘有些恼，蓝采才要解释，又听云澜道：
“你既愿意安排于我，便请你明日安排我与你主子见上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