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学校后，我并未像常人常梦见校园生活和高考，这些东西我一次也未曾梦见。我曾以为是我对那时的生活没有什么留恋。不过如今他们都还了回来。像种报复，或是补偿。有时午休也会出现细碎的梦。这梦和晚上的回忆梦不同。有着初中的教室，高中的同学和大学的老师混杂在一起，我却如同昨日与前日就已经在这教室般自如，在梦中上着学。也许，我对那时的生活真的有些留恋吧。可是每当我醒来，我却又像是从深潜中上浮，像是影视剧里常见又夸张的从噩梦中醒来而大口喘息的戏码，而我自己却又只能长叹一声，不去加以多余的戏份。
梦里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简简单单的校园日常。可我却无法感到这梦是轻松的。我只知道我不想再梦见那些和校园有关的任何东西，即使这些梦从未与高考，乃至任何考试沾边。
自那天之后，我每天都在和方翊宸聊天。聊我上高中时发生的事情，比如动不动停课收钱的校长，同学上课吃零食被抓，或者是我自己参加的一些校园活动。
我又故意将话题向校园乐队这个方向引导。而方翊宸，他说他其实会很多乐器，像是钢琴，吉他，贝斯，高中其实有过组建乐队的想法，只不过时间太紧张，他喜欢做的事又太多，于是最后也没有去做。在刷到网络上高中生乐队的视频后，他反而有些后悔没有去组建乐队了，毕竟那也是青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聊了这么多，我也并没有从方翊宸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也并不能把拍立得直接给他看，毕竟，我自己还尚未弄清这一切。
而我自己的记忆也在渐渐复苏。自从那天做了第一个回忆起高中时的梦的梦后，我每天晚上都在继续做着与陆衍有关的梦，有些是细碎的与陆衍相处的片段，有些是与日记相同的部分，梦与日记如今相互印证。而白天我却不敢太快地翻阅日记，目前也只看了一半。因为我知道以我如今的状态是不能想起太多的事情的，我的精神已经快要处在一个超负荷的状态了。缕清这种种事情之间的头绪早已让我疲惫不堪。倘若让我一次性想起一切，我恐怕只会想远离这个世界。
这几天被家人强留在家，我也并不能回到学校，更别说见到方翊宸了。有时看着手机里和方翊宸的聊天记录，我甚至会怀疑他是否真实存在。我所了解的，他从小到大的经历都太像个范本，从小优秀到大，奖状证书奖杯快要放不下，有学习上的，也有他爱好上的。家里也有着我梦寐以求许久的，一整面墙的大书架。我所缺失的，遗恨的他尽数拥有，我所拥有的则必比我更好。他整个人反而像是为了弥补我而生的。
让我看到，假使我真的拥有那种种的机会，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每当我开始怀疑他是否真实存在时，他却也恰逢其时地发来消息：“我记得你马上研三了吧？你是考虑继续读博还是工作？”
方翊宸这消息发过来我才突然醒转，这些天总是浑浑噩噩。白天想不通这些事的关窍，晚上又继续做梦回到十年前的梦中去，晨起了又继续黯然神伤思索不出什么结果。若不是他这句话，我几乎要将未来的事忘个干净了。
我真是糊涂，以往的事情无论如何也早就过去了，我竟困顿于此这么久。
也该启程回去了。回去面对未来的选择，以及无论怎样都要完成的毕业论文，还有，方翊宸。家人其实并不能留住我，借口学业有恙他们绝不会再拦，不过是这几天的梦一直做着，而方翊宸知道我回来了必定要见我。我不过是不敢见他而已。
自从那天方翊宸说也在梦里见过我之后，我近乎有种奇异的直觉，直觉他也在做着同样的梦，同样地试探着我，我们不过是围绕着这个秘密在跳舞，他前进我则后退，旋转不停歇。
倘若真的见到他，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这种微妙的平衡。
（五）
2015.10.29
“所以manifest是什么意思？我上网查，好像只有显灵这个意思会更像一个乐队的名字。”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梦想成真的意思。你想要一个东西，一直去想我一定要拥有它，结果有一天真的得到了。这就是manifest。”
那天与陆衍交换联系方式后，我就经常和陆衍聊天。手机拿着的时间很少，所以经常聊天的地方还是在学校。学校的艺术楼三楼是陆衍乐队申请下来排练的地方，陆衍上高二，我上高一，班级隔着楼层。所以我会经常在艺术楼门口等他，去看他们排练。有的时候他们中午也会排练，所以我偶尔会和陆衍一起吃饭。
虽然每次都会在下午的课上睡昏迷过去，但我仍觉得那是来之不易的幸福。因为这太像做梦，就这样与我以为我绝不会有联系的高中生乐队结缘。
早晨上学，我与陆衍刚好在校门口碰见，闲聊了几句。于是我便问了他有关于乐队名字的问题。陆衍回答完我的问题后，他抬起手看看表，“我们一整个上午都会在礼堂排练。上午要上课，你胆子那么小肯定来不了。就等到下午两点，到时候看我们的演出吧。”陆衍笑着说。
于是我们就此分别，时间也很快就到了下午两点。我们排好队前往礼堂。
主持人念着开场白，不出所料都是广播站的学长学姐，估计明年就会到我上场了。
很快就到了陆衍乐队要表演的环节。主持人上台讲串词，直到说出manifest时，台下的欢呼声与掌声几乎是震耳欲聋。我这才反应过来陆衍的乐队在整个学校到底有多出名。
幕布拉开，主唱手扶着话筒架说：“大家好，我们是manifest！”紧接着比刚才还要响的欢呼与掌声。
陆衍精心打扮了一番，做了发型还化了妆。黑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没有系，外套和裤子也是纯黑的，类西服款式，腰间是他那把红色的贝斯。整个人帅的不行。
“接下来为大家演唱的曲目是梦龙的《Demons》。”
如他们的数次排练一样，开头歌词与键盘几乎同时进，然后是贝斯。耳濡目染之下，我如今都能分得清贝斯与吉他了。
第一段副歌进时，舞台灯光与台上演出几乎让我头晕目眩。这首歌有点难度，主唱却也发挥的很好。但我的眼神也未曾在他身上停留，我只是死死盯着台上的陆衍，不想错过他每一个动作。
演出如梦似幻，平日里在训练室打打闹闹的同伴此刻都闪着光，而我在台下仿佛真的能接受到那光似的，有种朝圣的错觉，不由自主又发自真心地为其欢呼尖叫鼓掌。陆衍则更为尤甚，也许是灯光师有心，也许是老天对他的宠爱。那光照在他身上，像是他自身便是光源，熠熠生辉照着台下的人，尤其是我。
我想，我能沐浴到一小点的光就已经很幸运了。而陆衍却选择性地将这光都归拢给了我。
当歌曲进行到最高潮时，台下很多人都跟着一起唱了起来。我盯着台上的陆衍，明明知道他在耍帅，但还是没办法移开目光。
在歌曲结束前，我悄悄掏出手机，为陆衍拍了一张照片。我去打印店把它冲洗了下来，夹到了日记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