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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1 / 1)

“我竟睡糊涂了!”

日上三竿,清云方才下了榻,想是这几日太累的缘故。

用完早饭,清云换了身毛绿色的纱绣西湖图对襟长褙,几番踟蹰后,只挽了一支银镀金累丝如意纹簪于髻上,镜中梳云掠月,倏忽间,镜中站出另一个人渐近道:“姑娘,五姑娘来了。”

清云扭身,喜容难藏,“呀!竟忘了她,可来多久了?”沉香回道:“也刚来,这会子正在前厅吃茶。”

刚至前厅,白釉三足炉里漫出的半月香已扑满了整个屋子,一侧正坐的少女,着一件石竹红缎绣花云纹长褙,玉手扶盏,只远远瞧着似扎堆的杜鹃,少女循声看去,眉眼盈盈,故作矜持道:“四姐姐!”

清云探身拉过她的手,笑道:“我竟忘了你要来,也没得空去瞧你,拘着做什么,快坐,欸——小厨房有刚做的橙蜜酥,我让她们端来尝尝?”话毕,一面命沉香去取,一面坐在一旁铺了层隐红灰绸绣垫的水曲柳木素面官帽椅上,上打量了清月一番,“倒是不常见你穿这样色的衣裳,极衬你的。”

清月下意识摩挲了几番袖上比余霞还淡上许多的颜色的料子,稚脸泛红,垂首道:“月初请了水云间做衣裳,前儿才送来,说是京中时兴的颜色,我想着,既昨儿也把字帖写好了,今儿便穿来见你了,倒是你,”清月抬眼,眼底似有些惋惜,“也只穿这清一色的衣裳,得空了也让水云间做新衣裳才是,京中时兴料子多,看花了眼亦看不过来呢!”

清云未语,只静静笑着,一面拿过字帖,半晌后不住点头道:“是比从前好了些,可见是用了功的。”言毕,清月眼色掠过几丝傲意,“这墨香甚是熟悉,倒是在哪儿见过。”清云细细摩挲着上面的墨字,墨色清香无比,不像是常见的。

清月回道:“我用时也喜欢得紧,到底是段家墨。”

清云微微一怔,若论墨,唯京中段家墨最难得,只说自己屋中那一方墨也是从前父亲承袭爵位时,段家赠家中姊妹各一方,以示庆贺,一直舍不得用,只将它搁在匣里当宝儿供着的,若只是平日写上几幅字帖,便是寻常墨足矣,她定眼一瞧清月欣喜神态,赫然泛起有油添不到轴承上的心绪。

瞧姐姐似心情不错,清月扒拉开中间的字帖,对上她的眼,稍愣了会儿,忙轻声道:“姐姐你是知道我的,藏不住事,这几日大哥来你这儿勤了些,前儿又亲自来送蜜,若寻蜜,我那儿也有,姐姐找我便是,我想是外头打听不到的事,你瞒着我呢。”

一语未了,见她面上似有醋意,清云点了点她的额头,打趣道:“有道是,卖瓜说瓜甜,卖花说花香,妹妹不卖醋,怎也说醋酸呢?送蜜是真,我不瞒你。”

“姐姐惯会说笑我的,”清月也未将她方才的话放心里,神色依旧些许娇憨,努嘴道:“自然不是说蜜了,这橙蜜酥我也知道,用的是正南铺的,好姐姐,到底是何事?”

清月不比文适,清云是知道她脾性的,不过是喜欢看她撒娇撒痴罢了,她拗不过,便命绿芜去取,原来是一个剔红匣盒。

“呀!好精致的银坠子。”清月双眼一亮。

清云笑恼道:“竟浑说,都管这叫长命锁。”清月细细摩挲了一番,冷硬的银质触及生凉,她笑道:“小元宝似的,这还刻字,我瞧写的什么,椿龄无尽。”话毕,她讪笑道:“好字好意,姐姐,这坠……这锁可有什么寓意?”

清云声音如细语温润,又不慌不忙,“见字如面,见名识性,长命锁,辟凶趋吉,自然是护佑咱珠姐儿平安长大,长命百岁。”话毕,清月有所感悟,问她:“姐姐,长命锁可要做多久?”“不过几日的功夫。”清云应道。

“这样好的东西,大哥也瞒着我,明儿也让他给我打一串出来。”清月爱不释手,对手里这块元宝式的银锁甚是喜欢。

“顾着这做什么?只待过了几年你及笄了,自然有人赶着与你做同心锁的不是?”清云爱打趣她,嗤的声笑出声来。清月追着要打人,恼道:“姐姐不害臊,赶明儿我便让人打一串同心锁出来,你爱送谁便送吧。”

“好妹妹,我错了还不成。”清云喘着气歇在一旁,笑道:“我既说了我的,你的礼是什么也该同我说了。”

清月一双伶俐的眼睛下,杏腮还泛着通红,她一手撑在椅上,也喘着气,微微敛起一双弯眉,神神秘秘的,“满月宴上姐姐自然知晓了。”

“好啊。”清云忙上前去环住她的腰,又轻轻掐了把,惹的清月笑出了声,“原来看我是假,打听这些琐事才是真。”

“好姐姐,我的好姐姐,快——快松手——哈哈哈——”

二人正闹开了,沉香进来,先是看了眼清月,脸色似踌躇,只道:“二位姑娘,秦妈妈这会子亲自来了,说是唐州许家的来了,让家中姊妹都去见见。”

“许家?”清月突然愣道,“几时到京的?”沉香回道:“秦妈妈说,是今儿寅时才到京城。”见清月若有所思,清云道:“难为这会子这么早来,我们也快去见见才是。”

见清云神色春风,清月似有些郁闷,忙拦道:“早知今儿要来,我便索性告了病才好,平日也不与他们家往来的,珠姐儿满月,便赶着上京城来了,姐姐,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与我何相干,还去做什么。”

“又浑说,还不住嘴。”清云历声道,知道清月还在意上次在后院与何氏闲谈一事,她好心劝慰道:“祖辈连襟自然相干,不常与我们往来只因远在唐州的缘故,家中下帖,他们肯来,也是一路劳累,有这番心意,我们若不尽迎客之道,难不成放着让外头说闲话不成?”见此,清月虽有不情愿,但还是依了堂姐的话。

一路闲谈,二人到了东院,远远的,便瞧见几抹熟悉的人影,原来是三房。

“四姐姐,五姐姐!这儿!”文遥年纪尚小,不过始龀,见两位堂姐,撇下了一旁的三哥文迎,一手上串着的珊瑚双兽手串跟贯了风似的跑过来,清云摩挲着他的头,笑道:“跑那么快,也不怕磕着,让我瞧瞧,又比之前圆滚了。”话毕,又看向一旁的清月,清月附和点头道:“是了,这小脸,定是吃了不少肉的。”一语未了,清月又捏了捏文遥肥圆的脸蛋儿,文遥咯咯笑道,眼睛里荡着层湖光,“三哥每日都做燕鱼,说饮且食兮……兮寿而康①,能吃是福气。”

清云不忍打趣,“只做燕鱼怎吃得饱呢?”文遥思忖后又道:“自然……自然还有鸭羹、糖豌豆和花糕。”话毕,清月也同清云嗤得笑出声来,“倒是吃得有模有样才养的出这样滚圆儿的小人,再让我捏捏。”文遥又凑上去,她们手上不知抹的什么香,倒像是玉柱糖的味道。

“风口不宜久站,我们也快进去吧。”只见有人走近,身形颀长,着一件鸽蓝色缎绣山纹对领长衣,腰只系一个月白绸面水纹单穗香囊,墨黑的眼睛里,眸光似焦枯的草,此时野火未熄,卷着那层草欢腾起来,“二位妹妹安好。”

清云打量了一番,笑道:“你们竟都瞒着我,想是也去水云间做了衣裳了,平日见你都只穿蜜黄色的。”文迎怔了怔,先是看了眼一旁的清月,红脸道:“倒是巧了。”

“瞧她又在编排人,这风也让她受着,三哥,我们先进去。”清月推搡着他前进,清云在后头拉着文遥,四处张望后见无人,问道:“三哥,三婶婶身子如何了?”

文迎回道:“妹妹挂念,母亲好了许多,今儿吃了药才出来。”清云点头思忖道:“若是不得空闲,等珠姐儿满月宴过了,让文遥也过来玩儿,他也快到去书苑的时候了,练练字帖也是好的。”话毕,文迎笑了笑也未搭话。

几人穿过墨紫色影壁,迎面正站着十一二个未见过的使女,皆着一件夏云灰色的粗布衣裳,使女们见来者皆衣着显贵,为首年长的妈妈忙作揖笑道:“请公子姑娘们安。”随后身后使女也纷纷作揖,清云回道:“想是许家的妈妈,我们也快进去吧!”

南朝香依旧,几人转至侧厅,迎面正对着一张紫檀素面南宫帽椅上正坐着江老太太,一旁又靠着一张黄花梨四出头官帽椅,坐着一位妇人,衣着相比虽逊色,举手投足却皆是贵人的气派,像是从前见过的,左侧正坐着家中大房二房的老爷正室,又有许家来的老爷同坐,右侧则是坐着文逸,文适,还有许家的姊妹。

文迎为首上前作揖,随后身后的清云、清月与文遥也作揖道:“问祖母安好。”

江老太太探身,双眼明亮透着笑意,“可来了,今儿许家从唐州而来,亲戚家的也该见面才是,”她又看向一旁的妇人,忆道:“上次见面想是多年前,我那亲姐的……白事上,两家儿女都打过照面的,一别这么些年,想是三清真人庇佑,姐姐在天护佑,我这些孙子女还有外甥孙们已是个个出挑,你们在唐州做官事,阖家皆是圆满的……是,是,这刚见面的一味地哭做什么,也该让他们都上前来。”江老太太攥着浸湿的绢帕,对作揖的几人道:“你们过来,这是许家大房的柏大娘子,你们原该叫她姨表伯母才是,那是大房老爷,你们得叫姨表伯父。”说着,江老太太看向左侧为首坐着的人。

柏氏一面拭泪一面探身去瞧,一一看过去,叹道:“哪儿又来的这么远的辈分,我这些侄子侄女,个个俊秀,生养得极好,真是好福气!”一旁的崔氏不忍笑骂道:“大伯嫂夸他们做什么,都养的一群猢狲,这会儿倒是规矩了,想是知道你们今儿要来,妤儿的礼都带上去了,”一语未了,她笑着去指着清云髻上的银镀金累丝如意纹簪,心下也甚是满意,还道:“那也该去瞧瞧你们的表姊妹才是。”

只见崔氏起身走向右侧,笑指道:“这是二房的长女,也是你们大表姐,淑妤。”言毕,江家几姊妹躬身道:“大表姐安。”面前的少女窄肩细腰,着一件香叶红的纱绣枝花纹长褙,长挑似柳,朝天髻一侧簪一支白玉嵌碧珠短簪,眉比春山远,笑间可见眼如春桃,眸里似珠色溢出的光,唇无脂却胜明艳,只见她玉手覆上,风姿尽在眉梢,缓缓道:“见过诸位表弟妹们,弟妹们也安。”

淑妤说话间,一旁的清月目光有顿意,见此面前人模样,心下有惊呼声,还未缓过神来,便听崔氏继续道:“噢——这是大房的长子乘瑄,还有同房的淑娴,家中从二、另一位从四。”话毕,见兄妹二人着清一色云峰白纱绣盘鸟纹长衣与长褙,同声道:“表哥(弟),表姐安。”许家几姊妹紧接道:“见过表哥(弟),表姐(妹),都安好。”

崔氏方才已是笑得合不拢嘴,见姊妹间都问安后,下一瞬神色似有担忧,也收了笑意,对面前这位着淡绛红绸绣海棠纹对襟褙子的姑娘关心道:“快坐下,倒是先拘着了,孩儿们,这是三房的长女淑妩,家中从三,倒是与我家璟儿同岁,不知妩儿是几月的?”淑妩用绢帕盖着嘴,轻声道:“五月的。”

“哟,这跟着紧,”许久未语的江家二房娘子何氏突然尖声道,听她上前一笑,“我这两侄女,一个五月,一个六月,真是巧了。”崔氏一旁跟道:“是了,璟儿也该叫你一声表姐,可论排行,这是我家这侄儿,文迎,家中也从三,倒比你大些,是你的表哥。”话毕,淑妩眉色蹙蹙,抬眼细语,“见过三表哥,还有表弟妹们……咳咳……也安好。身上沾了病,惹了病气不好……咳咳……大家还是离我远些罢。”

崔氏见此心生怜意,坐与她身旁,清月歪身,这才见到这位三表姐的貌色——鹅蛋脸上铺着两团红晕,肤如凝脂,抬起一双似泣非泣的眼睛,似有愁意,娇声滴滴,宛若一团儿玉软花柔,让人心生尤怜,偏清月见此景,心生烦意,只听崔氏道:“妩儿从唐州来,一路颠簸不小心染了风寒,本是要好好歇息,今儿姊妹间难得一聚便跟着来了。”话毕,又听何氏接话道:“也不怕,来京城了哪儿有治不好的病的不是,找个好郎中,也等病好了再回去不迟。”

崔氏盯了眼何氏,转视笑之,“是了,今儿索性住下,我放人去请好郎中来,底下这群婆子无不尽心的,住得不舒服了吃的不好了也只管同我讲,若一味拘着倒是生分了。”

淑妩正开口,便被何氏抢话道:“是该多住几日才好,不知大伯子现住京城哪儿?”许家大房的老爷回道:“京城有门做商贾的远亲,平日也有往来的,住在昭平坊。”话毕,清云思忖后才想起,平津伯府也住在昭平坊,离自家不过三条坊市的距离。

“远亲不如近亲,”何氏笑得合不拢嘴,不禁又道:“那是我家这乖囡囡琅儿,还有我这侄女璟儿,两姊妹平日亲近,可也是说的这四角天的话,如今见到你们表姊妹了,也该玩到一处的不是。”

崔氏见说不上话,面仍挂着春风颜色,先是看了眼江老太太,正同柏氏吃茶,未有拦话的意思,心下不免有些恼意,攥着淑妩的手松开了,忙去拉一旁的淑妤,笑道:“二婶子说得极是,妤儿你虽年长些,可这四角的天还能同她们说出花来不成?欸——等珠姐儿满月过了,京中上巳时有设畔浴,姑娘家们都一起去岂不好?”

江家如此热情,崔氏的话,似有留下淑妤的意思,柏氏一时心情愉悦,忘了些礼数,未推诿这盛情,一旁的许家大老爷脸色微露讪笑,自己却同江老太太说笑道:“早在唐州便听闻荣州繁华,既到京城了,也该好好看看才是。”话毕,江老太太看向崔氏,面露喜悦,同她点头道:“我这过半百的身子怕是享不了这福,京城地广,我这几个儿媳倒是知道的多,且让她们随同去吧。”

柏氏方才脸上堆笑,听江老太太如此说,立马收了笑,“姨婆身子骨健朗,哪儿有不享福的理?我这些侄子侄女,尽孝都要赶着。”话毕,惹得众人皆笑,平日里见惯了虚与委蛇的崔氏,此时也难得面露喜悦。

午时,许家在东院同江家用了午饭,体己话一直留至申时,许家才携子女离去,江家三房也各自回房,清云随母亲回房理事,此时,有使女来传许家这会子已经回了昭平坊。

清云放下账本,侧身一瞧外头天色未晚,便问使女道:“这么快?许家是如何回去的?”使女脸色困惑,回道:“自然是坐马车回去的。”“马车?哪家马车?”清云追问道。

“这不清楚了。”使女又回道,“瞧那气派……不像是我们府的。”话毕,清云看了眼母亲,崔氏正一旁盯着使女熏衣,并未对方才的话在意,清云遣人道:“你先下去吧。”

一直忍着心性的清云终于开口问崔氏道:“好生奇怪,今儿见了大伯父大伯母,怎不见二伯父三伯父他们?倒是只来了各房表姊妹。”

见她这般问,崔氏收了神色,心里也不愿瞒着,如实回道:“你祖母心善,许家大老爷靠她捐官谋事,干系深厚,我虽都下了帖,可他们家二老爷,还有那三老爷,哪一个是好拿捏的?年轻时便与姨婆闹事,如今也只靠大老爷是唐州县丞,他们也沾了光,现在避着你祖母还来不及,可若上赶着来,珠姐儿满月,你祖母想必也不会多言,不过是他们自个儿锱铢必较罢了。”

“母亲原来知道这么细?”清云惊呼道。

“知道啊,哎哟,许家的一些陈年往事够写本册子出来了,只是各家有各家——欸,有句话怎么讲,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家事繁琐,我未曾说与你听。”许家往事,崔氏倒是侃侃而谈,似有些得意,可一瞧清云,脸色困惑,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母亲!你好糊涂。”清云攥紧她的手,“此事办得太不妥了。”崔氏问她:“何事不妥?”清云回道:“自然是许家一事了。”“可还未赴宴,待赴宴我定好好招待,何来不妥?”崔氏更是不解。

“今儿许家来,才说如今住在远亲家中,这便罢了,可他们亦说了,那远亲做的商贾生意,是外头食肆铺子的生意,如此一来,他们便是用的自家马车,不是咱家的。母亲想想,许家来前便送了一船的礼,今儿这般大张旗鼓的来,京城无人不晓,若有人去打探一问,祖辈连襟的家世屈住商贾远亲家,侯府华贵,竟收了礼舍得放人走,进了侯府门,却坐不上侯府的迎客之座,这是哪门子的亲戚呀?又是哪家亲戚有如此迎客之道?”

“这……”崔氏思忖半晌后突然明白道:“哎哟!我这脑子被猪油糊了,上次去东院问安,你祖母问起满月宴操办如何,当时还有心责怪你祖母瞒着我收了许家的礼,又忙着看你二婶婶的笑话,这会子许家到了,我再不警醒点儿,若让你祖母再提点,岂不让后院的人笑话。”人有礼则安,无礼则危②,崔氏恍然大悟,许家送礼,自家接下当以诚敬为主,清云点头称道:“母亲想的是了,亡羊补牢,犹未为晚。”

此话一出,崔氏赶忙命使女去礼房寻物件,又用府中马车载着去送礼,还吩咐家中体面的婆子提着灯跟在后头,用纸糊的灯,外裹着用墨字写的“江”字,里面是通红的烛光。又嘱咐人不着急回来,等看着马车停稳当了,人见了礼再回来。

晚饭后,崔氏正同江老太太说体己话,老太太问起满月宴,崔氏满面春风,只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③。”闻言,江老太太甚是满意,为此,崔氏更着意提了一嘴给许家送礼一事,一番添油加醋后,惹江老太太一顿夸赞,崔氏甚是得意。

再晚一些,东院厨房便提前张罗起来,为不扰老太太休息,崔氏早命小厮将厨房后院添上一堵墙,又搭了间抱厦,橱役们这几日便歇在此处,进进出出,老太太屋里却万般寂静。

再者,还有该备好的衣裳,上至主子,下到婆子使女,还有小厮们的,晴雪得力,清云便让她去取衣,待戌时,人便提着灯出门去了水云间,回来时满头冒着汗,放下江家牌笑道:“这一路上,唯我们安德坊江家最通亮,外头挂着的彩灯,跟团花似的,还提什么灯呀!方圆几里也看得清路呢!”话毕,嗤得笑出声来,清云一面摩挲着新衣,梧枝绿色的绸缎柔滑,流光似水,指头缝里都有春风吹过似的,一面转头笑道:“明儿便是满月宴了,自然是比平日通亮些,你再去把那头的衣裳带回去,也叫底下婆子们穿上,若是穿着冷了,里头裹一件小袄,看着不痴肥便是了。”

晴雪正摩挲着自己手里那件桂皮色的粗布长褙,两袖还镌着平日少见的花样,听清云话后,便领事道:“这就去,这样式的衣裳,颜色又欢喜,穿着再冷倒也不舍得套件小袄,岂不脏了这新衣。”一语未了,一旁的绿芜与沉香也笑了起来,对手里正攥着的新衣裳甚是满意。

清云打趣道:“哪儿就这般珍贵了,今年上元,也才给府中做了新衣裳,料子倒比这次的还好些,不如将旧衣裳供上,日日插香才是。”话毕,晴雪怔了怔,正揣摩呢,便听绿芜笑道:“小痴瓜想什么呢,姑娘可不是编排你,正说底下婆子们没眼力见呢!”此话一出,几人已是笑得合不拢嘴,双手不住在衣裳上乱抹又攥,不一会儿便成了一团。

夜色皎月升起时,沉香正在屋里熏衣,点了烛火,一旁搁着的蓝釉白花三足小炉里,正漫着半月香,她执着团扇朝上飘,香进了衣裳又覆了鼻,浓烈的似果香快要将人熏倒。

晴雪走后,清云在后院略坐了会儿,明儿便是满月宴,眼下琐事一完,倒空闲得很,绿芜扎好了提灯,迈步上前道:“姑娘,纸灯糊好了,不如去府中后山转转?”

“今年倒春寒没来,可也要多注意才是,你随我去瞧瞧珠姐儿吧。”清云挽了发,髻上只别了支素银簪。

珠姐儿此时已是酣睡,送来不久的新衣还搁在一旁,清云便命绿芜焚了香,自己在一旁熏衣,外头时不时有闹声,正为着明日宴客准备着,今夜怕是无眠了。

二人正一面说着体己话,有奶妈子抱着褥子进来,“姑娘,二公子让人送来了新褥子,说是天冷,给咱七姑娘的。”

“给珠姐儿的?”清云让她拿近瞧,青灰色的鹅毛簇成的一叠厚褥子,上面还掐着暗纹花样,“这针脚倒不像外头铺子的。”一语未了,绿芜也凑近了去看,摩挲了一番,觉得甚是熟悉。

“还有股子香味儿。”绿芜放下褥子,思忖半晌后双眼一亮,“这香味儿倒像是司姐姐平日用的。”

“司姐姐?哪儿来的司姐姐呢?”

“自然是二公子屋里的司扇了。”清云闻言,略怔了怔,命一旁的奶妈子道:“以为多好的褥子,巴巴得送过来,妈妈快将它收起来吧。”

见奶妈子抱着褥子走远了,绿芜竟有些疼惜,叹道:“虽不比外头铺子,二公子的一番心意还是有的。”清云淡淡看了眼绿芜,皮笑肉不笑道:“若真有心意,也不差这会子的殷勤,日子不也还长着,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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