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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魂(1 / 1)

覃桉贴紧门板,来不及思索,便觉肩上一沉,一只手不知何时爬上她的肩膀。

她憋着气,缓缓转动脖子,黑暗中,两只眼睛猛的对上张模糊的脸!覃桉哆嗦着唇,下意识一脚踹去,只听咚的闷声,模糊的脸倏然消失,那尸体的整个脑袋滚落在地,没了动静。

覃桉晃了晃脑袋,努力保持理智,可身处黑暗,她的手扔不住打颤。

她镇了镇神,右手附上左手,闭上眼睛,缓慢的吸气,吐气。把惧意,委屈一点点的压了下去

别想太多…

覃桉睁开眼,小心的观察周围,漆黑的屋里,只能分辨出铺着白布的灵堂和一口棺材。

塔在她肩上的手应是王老爷的妻子,尸体不全,多半是凶尸,一般诈尸因怨而起,若想控制,得先判断等阶,再以不同咒语辅助法器压制凶尸。

覃桉只有理论无实践,这又是具残尸,怨气只多不少,若等级在嫉俗以下,她还有机会翻盘,若是嫉俗以上....她若无法压制,便会被撕的粉碎。

这屋里有口棺材,若是赌一把,爬进去,再以符阻隔形成壁障,挨到天亮,凶尸多半力竭,应当能保全性命。

可这具女尸只是掉了脑袋,手还搭在她肩上,若是轻举妄动,她一只手就能将自己掐死。

思索一阵,也没见女尸有动静,她便捏着符,小心的挪动搭在她肩上的手。

忽的吧嗒一声,覃桉吓得浑身一僵,好在无事发生,只是那手掉在了地上。

覃桉见状,认命的闭上了眼,普通妇人被这般分解,怨气冲天,得先缝合再下葬,单凭符咒和聂魂铃定是无法压制。

她俯下身子,四肢着地,那只手就掉在她腿旁,覃桉仔细分辨着残肢的位置,小心挪动。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一点点向棺材爬去。就在夜色悄无声息,屋中一片死寂时。脚后突然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关节碰撞。

她回头看去,只见漆黑的屋中,掉在地上的手突然扭曲,以手为足,竟像蜘蛛般飞速爬行!覃桉再也遭不住,大声尖叫,所有的镇静在此刻化为泡影,她四肢慌乱,疯狂爬向棺材。

半个身子刚探进,却被拽住了后脚,硬生生将她向后拖。覃桉扒着棺材檐口,尖叫着双腿乱蹬,踢掉了鞋,猛地钻进去,咬牙用尽最后力气,合上了棺材。

她躺在里面,大口喘气,棺材内不断传来猛烈的撞击,接着是棺材盖挪动的嚓嚓声,她抖着手,慌乱的掏出符咒,贴满内壁,直到敲击声越来越弱,她才慢慢稳住心神。

覃桉用冰凉的小手捂着脸,再次闭上了眼,她喘着气,强行抑制泪水和惧意。缓了好长一阵,她才发觉自己压了个东西,覃桉小心的摸索着,待摸到他的手时,不忍吓出声。

又是一具尸体!

覃桉憋着泪,战战兢兢的将手推开,往边上挪动,转了个身,将头抵着棺壁,鼻尖竟感到微弱的气流,她对着气孔,大口喘气,一遍遍的告知自己

再忍忍,天很快便亮了。

她缩着身子,不敢松懈,不敢去想覃轩的举动,更不敢去寻缘由,她怕一想,就止不住情绪。可一静下来,神经便绞成乱麻,越是制止越是肆意张扬。

她还没想出什么,一只手便抵住了她的命门。

覃桉顿时浑身一僵,捂着嘴眼泪直流。

这时一阵模糊的声音在脑中回荡

“还魂”

覃桉哽咽道:“...什么?”

那声音再次响起,比方才更加模糊

“救我”

覃桉喘着气,缓了好久才憋出一句

“在哪?”

此话一出,抵在她命门的手僵硬的刮着后腰,尸寒隔着布料渗入脊梁,她抖着手撕下棺上一张符,憋着气翻过身来,对视的一瞬,她还是吓得贴紧了棺壁。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长相,只有死寂的眸子微微透光,那个声音再度响起,越来越模糊。

“还魂”

覃桉没有回应,只是攥着符看了许久,却不敢上手触碰。

此时万岐人魂分离,正附在他的尸首上盯着覃桉,见没有回应,不免焦灼。

自己人魂分离,在王庄飘荡许久才遇见个道士,他可是耗费魂力跟了他们一路,自打发现覃桉能听魂。

他算是放下身段,使劲浑身解数,想引起她的注意。

虽不知这兄妹有何矛盾,竟让这小孩独面凶尸,但她既然听见了,又是湘山覃氏的人,应当不会见死不救。

他就那么等着,等到黎明将至,仍不见她动手救人。万岐慌了神,想驱动尸身伸手拽她,却无力驱使,只能凭借残留的力量,最后再发出一句

“求你..救我”

那声音太过细微,覃桉并未听见,只是侧躺着紧盯那双眼睛,看着他从濒死变的浑浊,她算着时辰,这才掏出朱砂。

她不是不救,只是不敢。只能等着他灵力稀薄,神魂将散,等着黎明破晓,棺外凶尸力竭。她无法判断他的修为,是善是恶,必须确保在还魂后,她能破棺逃出。

但黎明还魂,只有三成把握

她闭了闭眼安慰自己

萍水相逢,他的生死于她无关

覃桉指点朱砂,摸索着他的五官,迅速封住鼻口,在触碰耳垂时,忽的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是他的耳饰。

看来是个姑娘....

接着,再封七魄,她一指点在他百会,开始解他的衣裳。

棺内黑暗,她只能不断摸索,从肩膀到锁骨,接着摸到个扣子,便使劲一扯,又是一阵清脆的声响。

覃桉有些着急,这饰品繁琐,着实影响速度。

她扯了半天,也没解开多少,无奈之下,她又撕了片符,嘴中默念,符咒燃烧的瞬间,她找出了解法,也看清了他的脸。

还是个漂亮的姑娘。

乌丝尽散,眉目勾人,就是没有生机,眼珠无光。

时间不多,她加快了速度,也不管衣物,蛮力一撕,扯的那胸前饰品叮当响。她用手指从锁骨比划到胸窝口处,算着胸腔大小。

约莫是个十五六岁的姑娘

此时,万岐的魂魄已经稀薄的感知不到什么,他也发不出声,只能趴在那,无力的看着她扒自己的衣裳。

他虽年仅十四,但也知晓还魂术法,这涂朱砂的法子他还是头次见,看着她用手指比划,找穴位的模样,不免叹息,一看就是生搬硬套,现学现卖。

万岐就是这般,人都快死了,还嫌弃人家手法生硬,直至见她摸向后腰命门,甚至褪下鞋子摸向脚心,他惊的眉毛一扬,心中无措,若是灵魂有色,万岐定是红的发熟,满面愠色。

覃桉动作快,涂完后,二指迅速点他眉心,默念咒决,顿时金光乍现,棺内气体被吸了个干净。

她牟劲挪开棺材,探出身子,大口喘气。爬出时忽觉脚腕一痛,似蚊虫叮咬,她回头看去,见他仍侧躺棺内,这才如释重负。

初晓的拂光射进门缝,洒了一片光辉,照的空中灰尘尽显。

覃桉环顾四周,屋内杂乱无章,能看的只有简陋的灵台和破旧的棺材,女尸的躯干倒在棺材地上,头颅黏着发丝歪斜在侧,残肢鬼手还扒着棺材盖。

她缓了缓,便拖着身子去拉房门,还没挪到门口就听身后一阵银饰碰撞的哑声。她掏了掏囊袋,空空如也,一符不剩,于是只能捏着拳,缓口气,转过身去。

初夏的晨总归不冷,浮光透她的身子照在万岐身上,他一手搭在棺材檐口,乌发散落,几缕落在檐口上,耳垂银饰凌波泛光,衬的他晶莹剔透,眉眼勾人,比翡翠玉雕还要精致三分。

万岐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她,他实际早就醒了,因想不出如何道谢,就躺在棺材里左思右想。

他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一个八九岁的恩人,他想了很多,几岁的孩子应不懂男女有别,他便不计较脱衣还魂这事。

要不给她买块糕吧,这个年纪的小孩最好骗,哄哄她说不定能跟着混进覃家。

“是我救了你。”

这是他们初遇的第一句话,她的声音比万岐想象的要干脆冷静,甚至有些冷淡。

万岐不曾想她会如此直截了当,像是在邀功。

“姐姐,你长的真漂亮,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这是第二句,她说的很平淡,声音干巴巴的,脸上没有笑意,瘦弱的脸颊因硕大的眼睛看着有些可怜,有时她动作大些,倒像像瞪人。

这次她特地眯了眯眼,让自己看起来亲近友好。

覃桉不喜邀功,也不想提及此事。此人能出现在这,还魂速度如此之快,定有些本事,只是她囊袋里没有符纸,无法防身,只能说些好听的,和他套近乎。

她僵硬的站在那,身板薄薄的,像根易折的稻草。

万岐有些茫然,他扶着棺材檐口,缓缓站起,看到覃桉退后几步,他又坐回棺材里,顺手拍掉了扒在棺材盖上的残肢。

他还没说些什么。

但似乎已经被那两句疏离的话给全权否决了。

覃桉后退几步,抵着门板,忽然觉腿裤凉飕飕的,她转过身去,发现浅色笼裤潮了一片。

她皱着眉想到什么,便缓缓蹲下身子,拽了拽布料,低头嗅了嗅。

是….尿渍,许是昨晚被覃轩塞进屋里时吓得。

她捏着衣角有些出神,蹲了一会,又缓缓站起,心中酸涩不知想些什么,只能面无表情的对着门。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她退后几步,房门从外打开,一阵刺眼,覃桉用手遮了遮,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她,遮住了光,她放下手,抬头看他。

是覃四爷

覃桉一愣,昂着头,眨巴两下眼睛,又轻轻眯起,语气中惊讶掺着惊喜

“爹...…!”

他就站在那,虽已年近四十,可体态面容皆能看出年轻时的英姿。很高大,至少在覃桉看来是的。

覃桉上前几步,拽了下他的衣角,低着头,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小嘴不住发颤,她语无伦次,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覃四爷背着手,站在那一动不动,凝视着屋内惨状。这一大一小站着,皆没有言语。

这时,覃轩不知从何而来,忽的从后冒出,在到屋内场景时,他的表情很是夸张,语气格外惊叹,像是在做戏。

“四叔?这!分尸?残缺的尸体怨气极大,您找的怨尸不应在嫉俗以下吗?”

接着他的目光扫过万岐,又没来由的干笑道:“怎么,这怎么还有个姑娘。”

覃桉站在屋里,抬头看着覃轩随之又看覃四爷,她茫然的昂着头,厚重的脑袋压的脖子发酸。

覃四爷没说话,只是撇了她一眼,便转身走了。

倒是覃轩上前戳了戳她的脑袋笑道:“你这丫头还挺厉害,还能活过这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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