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桉抿着嘴,没出声。
她似是决定什么,径直略过覃轩,快步上前,一把扯住覃四爷的衣角,昂头看他。
覃四爷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视线从上落下,落在她脏乱的脸上,他吸了口气,沉声道:“怎么,饿了?”
覃桉不解的歪着头,冲他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微颤抖
覃四爷再次问道:“饿吗?”
她憋着气,那话是一句也问不出,覃桉张了张嘴,那泪又想涌出,她再次给憋了回去。她缓了缓,便一点一点松开了拽着衣角的手….
覃桉抿着嘴轻轻的点了点头。
覃四爷冷声道:“饿了就吃”
闻言,她勾着脑袋,弯着身子,咬着嘴,不住的反复点头
她捏着拳,低着头,很是专注,专注的好一会都没抬头说话,就连后头有人戳她,她也是憋了会才转身过去。
她勾着脑袋,模糊的视线中伸出一只手,手上摊着块油纸包的东西,万岐用手剥开油纸,里面是一块黏糊糊的叶儿粑,由于放的太久,上面甚至长了霉。
万岐有些无奈,想收回糕点却被覃桉一把攥住,她缓缓抬起头,一时委屈上头,盯着他眼泪直流。
覃桉捧着那块发霉的糕点,哭的睫毛尽湿,嘴唇发颤,像洗了把脸。
可又她哭的很安静,尽管这情绪来的凶猛,她也是憋着声音,双瞳颤抖的看着他。
万岐错愕,这糕是他死前带着的,没吃过,他也不知这糕早已发霉
未曾这个东西竟会惹她哭的这般难看。
他张了张嘴,一时哑然,覃轩就在一旁,见她哭了,倒多了一嘴。
“哟,你哭什么?”
闻言,覃桉摸了把泪,猛地揪住他的衣领,抄起发霉的糕点使劲往他嘴里塞,一手薅住他的头发向后揪。
直接整个身子压了上去,将他压在地上,上去就是一拳,打的他眼冒金星。
覃轩被打懵了,顿时叫道:“你脑子有病吧!”说着,就要翻身揍她。
万岐见状,并未发声,只是轻轻敲着腰侧银饰,虫子便钻进了他的后腰,覃轩躺在地上还未翻身,忽觉腰腹疼的厉害。
覃轩腹中疼痛难忍,想扬起手,手却酸麻无力,只能仍由覃桉的拳打在他脸上,拳拳砸下,都是骨头撞骨头,刚落下便淤青发紫,甚至微微发肿。
他本想等她泄力后再反击,谁知覃桉好似仍不够泄愤,搬起地上的泥石猛地就要砸向他。
覃轩瞳孔猛缩,吓得血色全无,他看向覃四爷想张嘴求救,却只见到那高大的背影,在巨石阴影急速坠落的一瞬,他发不出声,只觉下裤一热,浸透了半个裤子。
覃桉收着力气,泥石与他的鼻尖差之毫厘。她自然也感受到覃轩的反应,直接毫不留情的笑出了声。
覃轩抬眼对上她的表情,顿时恼羞成怒,煞白的脸回了血色,他哑声怒道:“你果然是个畜生!”
啪!
言毕,一掌迅疾扇来,覃桉扇的手直打颤,她气的张了张嘴,一时组织不上语言。
“够了!”
身后传来覃四爷的呵斥,她更加气愤,充耳不闻,扬起手欲再扇几次,却被覃四爷往回猛的一扯,将她从覃轩身上扯了下来。
他很轻易便攥住她的胳膊,覃桉讨厌这种感觉,直接一口咬住他的手,咬的皮开肉绽,流着血,滴在地上。
覃四爷没收手,仍由她咬着。
“闹够了就回去。”
覃桉松开嘴,睁大眼睛看他,想辩驳什么,颤着嘴才憋出一个“你”字,字一出口,就泄了气,想说的话,绕了一遍又一遍。
你又不帮我...
她擦了把泪,揉揉脸,瞪了眼覃四爷,便转身走了。
万岐见她走了,也不再停留,悠着步子,跟了上去。
“那位万山的姑娘,请留步。”
闻言,万岐转过身来,沉重的耳饰来回碰撞,他放平眉眼,神态柔和,伸出手指点了点嘴又摆摆手,示意自己是个哑巴,发不出声,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他不想溢出太多表情,但看到覃四爷眼中闪过的诧异时,还是不忍勾了勾嘴角,果然装聋作哑能免去许多麻烦。
见覃四爷没再为难他,万岐便转身去追覃桉的步伐。
他走了会,却不见她的身影,便打了响指跟着黑虫寻她。好在他醒时,给她做了个标记,不然找起人来确实麻烦。
万岐跟着虫,没入后林,走了几步便瞧见她的身影。覃桉躺在草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她拽着两个辫子,缩在那,睡着了。
晨光透过缝隙洒在她身上,洗去了倦意,像头受伤的小鹿。
他往前走了几步,便发出银饰的哑声,本是缩在那的覃桉,突然腿一蹬,猛的睁开眼,在看到万岐时,整个紧绷的身子都松了下来。
她坐起来,声音有些无力。
“是你啊,找我何事?”
这次她的语气和缓,倒没那么生疏。
万岐随手摘了片叶子,便上前坐在她身旁,他刚坐下,就撇见覃桉朝旁边挪了挪。
万岐觉得有些好笑,他是长得青面獠牙,丑如夜叉?还是身材魁梧,气场压迫,才吓得她不敢接近?
他们就坐在那,谁也没出声,万岐憋了好久,着实忍不住了,才将叶子递给她,覃桉捏着叶子,上面便浮现段文字。
【谢谢你,救我一命。】
“没事。”
接着又是一段沉默。
万岐拧着眉,闭了闭眼,他不是个聒噪的人,可覃桉的反应也太过平静,至少得问问他姓甚名谁,为何在这。
他是不愿再纡尊降贵主动搭讪,于是二人干脆坐在那,谁也不说话。他等了很久,终是耐不住性子,便又摘了片叶子,想陈述一下自己的来历。
他坐在那,别回头,佯装无意将手中叶子递给她,可手伸了半天,也没见对方反应,他只得转过脸去,看着她。
只见覃桉双手抱膝,头窝在膝盖上,竟睡着了。
万岐捏了捏眉心,内心窝火。良久,他双臂枕头,干脆躺在草坪上,一动不动。
这是最后一次,等她睡醒,再让她开口问自己。
幸好,覃桉没睡多久,只是小憩,连一刻钟都不到。
她睁开眼,看万岐合眼躺在地上,好似在休整,便缓缓起身,准备悄悄溜走。
李春水刚走几步,便被拽住脚裸,她低着头,撇了眼他,只见万岐一手枕头,一手拽她,睁着眼睛满是不悦。
“我吵到你了?”
“……”
万岐忍着气,勉强挤出笑容,一把将她拽到身旁,将叶子递给她。
【没吵到我】
“嗯”
“……”
覃桉坐在那,看着他,低头扣手,扣了会,又往旁边挪了挪,又看着他,这张金嘴才开了口。
“我身上脏,就不往你旁边凑了。”
此话一出,万岐又闭了闭眼,总觉得那口气,上蹿下跳,发不出来。
覃桉瞧不出他的异样,只觉得这人许是累了,她又往旁边挪了挪,离他有些距离,这才淡声道:“你还好吗?怎么用叶子说话?”
万岐闻言,撑起身子,来了兴致。
【无事,只是无法出声。】
“不能说话?怎么会…”
万岐见她的表情凝重,便佯装柔和的笑了笑,拍拍她的衣角。
【许是本就身子不好,又神魂离体,不过没关系,能活过来已是万幸。
我虽年仅十四,远离他乡,家中没落,没地方住,但我还有双手,还是能活的。】
覃桉捏着叶子,看着那揪心的字句一点一点的浮现,罪恶感油然而生。
是因她拖着时间才让她不能言语吗?
“所以你为何会出现在棺材里”
“……”
闻言,万岐眨巴两下眼睛,没等叶子再浮现字句,就见覃桉将叶子放进囊袋,说道:“谢谢你递给我的糕,若不介意,便跟我回覃家吧,不过我得先处理凶尸。”
万岐听了,脸上的表情跟不上她跳跃的思维,只能点点头,起身冲她笑了一下。
覃桉看了,学着他的模样眯着眼睛,咧嘴也笑了一下。这刚笑完就见万岐一怔,甚至退了半步
覃桉见状,立马收了笑容,又回到平日的冷淡,她转身挥了挥手,示意万岐跟上。
果然,她不适合笑,明明这个姐姐笑的这么好看,怎么她笑起来这么吓人?
算了,回头对着镜子练练吧,她也不常笑,多练几次就好了。
覃桉略显僵硬的走着,万岐在旁边跟着,二人出了后林,走到那破屋前
她推开门,看着那散落的残肢,便从衣服上撕了块布,捂住口鼻,掏出针线,开始缝补。
万岐在一旁看着,不知作何想法。
覃氏的小孩都会缝尸吗?
他眯着眼睛,细细端详,虽见覃桉面无表情,毫不动容。但从手法来看,着实僵硬。
那缝合的针脚,惨不忍睹。
“别缝了,这单子子不归你,回家去。”
闻言,二人循声看去,覃四爷正站在门口,神色严厉的看着她。
覃桉没抬眼,继续缝着,她捻着那女尸的颈皮,稳住手,穿进去再拉出来。
“凭什么回去?我回去了,这单子归谁?覃轩?”
“你资历浅,道行低,这凶尸你压不住,缝了也没用。”
“所以,阿爹,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还这样做?”
覃四爷没解释,挥手一道链子便将她束缚在地。
覃桉早有预料,没有挣扎,只是倒在地上,盯着他
“我跟你回去,但我要带着她。”
“不可。”
覃桉心灰意冷,左手附上胯旁的聂魂铃,嘴中默念,刚刚缝合的女尸,忽的响动骨节,爬地而起,猛的冲向他。
覃四爷神色凝重,一手指点在那女尸额间,顿时女尸呆愣在地,直直的定在那,接着它像散架的骨头,摊在地上
“我…”
覃桉刚出声,便觉胸口疼痛,一口血喷出,无力的晕了去,恍惚间,她看到覃四爷的目光,接着自己便被一股力被提了起来。
覃四爷没说什么,只是抱着她,眉头紧锁,迅速封住她的穴位,一手掐诀,嘴中低语,见到她面上有了血色,这才松了口气。
他将人抱起,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万岐,好似在左右挣扎,良久才开口
“跟着”
万岐闻言,冲他笑了笑,便跟上了他的步伐。
方才他本想以蛊御尸,帮帮这丫头,不想她竟能直接纵尸。
他对湘山覃氏了解不多,只觉他们与尸相伴,做着阴间事,难免惹上邪气。
可覃桉方才气息,怎么混着妖气?